刚过徽州边境,马车上又多了一个人,到建都城的路程还得足足两天。这一带全是密林,遮天蔽日的树木衬出阴森的氛围,林中窸窣声阵阵,像有孤魂野鬼一般。青驹嘴里叼根杂草,牵着缰绳,下巴抵住膝盖愁眉苦脸。
“你看上去不太高兴。”息和羽先开口。男女有别,青驹不好对她搜身,就要求她坐在青驹旁边,禁止和公主单独相处,被当贼防,按理来说该郁闷的是她才对。
“你是小姐从外面捡回来的第八个人,哎。”青驹有气无力,手指玩弄起缰绳,“希望后头可别再捡人了。”
息和羽点点头:“八个人,真是家大业大。”
“我们小姐那可不是一般的家大业大,你去了就知道咯!”青驹来了兴致,一夸公主他就有劲儿,“去年冬天路过青州,正遇上大雪,天寒地冻的,外头连人都见不到一个,却偏偏有只手。你说多吓人?小姐冷得直跺脚,非让我从雪堆里挖出一对差点冻死的乞丐兄妹,那俩人还不如你呢!真真是什么都不会,直接打发去学堂了,希望过几年能学成点什么吧。”
息和羽记得青州是苦寒之地,在极远的西北边,她不曾去过。青州边境线上的伏牛山脉巍峨陡峭,据说有身形庞大的异兽在其中居住,就连流出的河水也是褐色,相传叫赤水,不知道传言是真的假的。越过那层层山,就到了北燕国。
“还有前年。。。前年那丫头更是离谱,一个小哑巴。。。低头!”青驹伸手按下息和羽的头,腰间佩剑出鞘,伴随着金属碰撞声,几柄飞刀掉在地上,马受了惊,发出一阵嘶鸣,被青驹费力勒住。
息和羽吓傻在原地,那声音近在耳边,她的头发被削掉两缕。要但凡青驹反应点,她现在恐怕已经下地府见到阎王爷了。
马车停住,周边树林中探出十几个黑色的身影,有的站在树上,背光看不清一点脸。息和羽盯着青驹那已经回到鞘中的剑,有些惊讶:“剑长翅膀了?”
“碍手碍脚的,你进去吧你!”青驹一把将息和羽塞进马车,拉上车门,独自挡在前面。
息和羽刚进马车,看到一脸云淡风轻的宣卿,不禁道:“您还真平静。”
“习以为常。”宣卿耸肩。
四面风声骤紧,树叶摩擦发出阵阵哗哗声,光影模糊不清,那些黑衣人也不动,只听见其中传来一声厉喝:“交出马车中的姑娘,饶你不死!”
“藏头露尾之辈!”青驹眼中没了笑意,嘲讽道,“你倒不如说说要的是哪位姑娘?”
他话音未落,黑影从各方飞掠而出,电光火石间,青驹已连续与几人交手。有三人先倒地不起,喉间鲜血直流,将身下的土地染成红色。青驹叉腰站在马车顶上,意气风发,他已甩掉鲜血将剑收入鞘中了。
三把大刀从马车后袭来,看样子打算直接劈开马车。青驹当然不给机会,他身形一闪,一个飞身下去,瞬间拔剑斩断了三人的手筋,大刀随之哐当落地,三人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踉跄退后。
“你的剑真快啊。”像是首领的人走上前,他头戴沉重的铁面,手里的武器十分怪异,锁链长长拖在地上,满是尖刺,尾部连接一个巨大锋利的铁钩,上面同样布满细密的刺,一看就叫人难以接近,“早就听闻建都皇城中有旷世的瞬隐一剑,与他交手的人甚至看不清剑的全貌。那是两代皇帝最信赖的暗卫,用来保护尊贵的小公主。既然你出现在这儿,马车里的人果然就是。。。。。。”
“真抬举我!其实并非是看不清。因为我嘛,从来不打比我厉害的,没我厉害的话。。。看清也就死喽。”青驹手搭剑柄,话锋一转,“你的武器更特别,看着倒不像是南盛国的东西。”
有五人想趁着谈话间隙偷袭,大刀几欲碰到马车正门,同时蒙面首领舞起锁链,铁钩瞬间飞来,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指青驹眉心,青驹脚尖一点,踩在铁钩上借力翻过马车,力度之大令铁钩重重插入地面。
接着青驹的身影从马车正面倒悬刺下剑,一时间剑光如雨倾泻,像分身一般同时接住了五人的进攻,那些大刀纷纷被打飞,他的长剑好似一条游龙,直取刺客咽喉,顷刻间血花纷纷炸开。
有刺客临死前看清了,那是一把澄澈晶莹的长剑,银色的剑柄处镶有五颗赤色宝石。明明这剑专刺要害,剑身却好像没沾过半分血气,修颀秀丽。
这是青驹最爱惜的剑,每天要擦两遍,睡觉都得放在床上,剑名三千六百两,是十三岁那年公主从建都城最有名的珍宝阁花了三千六百两白银给他拍来的。如果哪天他和剑一起掉进水里,他肯定毫不犹豫就会让岸上的人去救剑。
死了八个,废了三个,还剩三个,外加蒙面首领,青驹暗暗在心里数了数,顺手又打回飞来的铁钩。
一声响亮的利器碰撞声,蒙面首领收回铁钩,上面留下了一道极深的剑痕,他使了个眼色,剩余的三人也趁势先后冲上来猛攻,看着凶悍,实则大刀挥舞得杂乱无章,像是佯攻。于是青驹余光一瞥,果然那首领又扔出铁钩,这次不同,那铁钩极速飞向马车的窗户。
青驹暗骂不好,踩上刺客身体跃过去,直接伸左手抓住了铁钩,右手出剑将锁链斩断。有人掷出一颗弹丸,紫色烟雾弥漫开来,待退去后,活着的刺客全部消失了。
只剩铁钩落在地上,青驹看着满手的血沉默不语。没能抓住活口审问,真是失职,回去要怎么和皇帝交代?况且刺客似乎不是南盛国人,甚至想取公主性命,绝非单纯的谋财。而且他们又是如何发现的公主,又如何埋伏得如此巧妙。。。。。。如果是息和羽在通风报信,那刺客们第一次出招,飞刀明明要的就是息和羽的命,做戏也做的太过于危险了。他呆立片刻,收起铁钩和剑坐回到马车前,右手伸进去要包袱。
“你受伤了?”宣卿的声音传来,听上去有些急切,她递出包袱,人也想跟着钻出来。
青驹只接了包袱,又关上门:“小姐别看。”
宣卿又想起以前了,好像每次都是这样。遇到危险时说一句“公主转过去”,然后只有噼里啪啦一阵打斗声,受伤了又要说一句“公主别看”。结果就是,青驹总是打发她在后头,将她保护得很好,一点血腥场面都不愿让她见。
竟然认为本公主如此没用,难道我堂堂天家之女看点血腥便会被吓住么?想到这里宣卿有些气了,索性直接拉开门出去,看到青驹嘴咬布条,正用右手笨拙地给左手涂药,连血都擦不干净。
青驹还以为是息和羽,头也不回道:“息姑娘来的正好,帮我。。。”
“对不住呀,不是我。”息和羽在马车里淡淡回应。
青驹没来得及惊讶,手就被一把扯过去。公主鼓起腮帮子,掏出她绣着小花儿的干净帕子帮他擦血,又上药又包扎,都把他弄疼了。
但他咬着牙大气不敢出。
“本小姐今天看到了!”宣卿给他绑了个有点难看的结,又去收拾包袱,“怎样呢?看了会怎样呢!”
“小伤而已,也不碍事。。。。”
怕污了公主的眼睛,青驹不敢说,估计说了这句公主更要生气。先帝驾崩这两年,公主越发叛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