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手上布满了细小的擦痕和泥污,像刚从泥潭里挣扎出来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肋骨的酸痛和喉咙里的血腥气。
他停在药房紧闭的门前,身体因为寒冷和脱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左臂那道三寸长的伤口在冷风一吹下,火辣辣地疼。
盛暄深吸一口气,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攥紧成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敲在了药房冰冷的木门上!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突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促。
药房内,正对着药钵烦躁研磨药材的苏衍,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他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脸上写满了被打扰的不耐烦和暴躁,猛地抬头对着门口方向吼道:“谁?!大早上的敲魂啊?!”
门外没有应答,只有沉重的喘息声隐约传来。
苏衍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他猛地放下药杵,几步冲到门边,一边用力拉开沉重的木门,一边夹杂着怒火的斥骂已经冲到了嘴边:“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大早上的来砸门?!老子……”
门被拉开!
门外的景象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苏衍即将喷薄而出的所有咆哮!
清晨微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湿气、泥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站在门口的,是盛暄!
他浑身湿透,像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泥人,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玄色的劲装被泥水和暗红的血渍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雨水混着汗水顺着额角滑下,留下蜿蜒的泥痕。
最刺眼的是他左臂——衣袖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露出底下皮肉外翻、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虽然伤口不算极深,但那狰狞的翻卷和刺目的血色,在晨曦中异常清晰!
然而,让苏衍所有即将出口的怒骂彻底卡死在喉咙里的,不是盛暄这副狼狈凄惨的模样,也不是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
而是盛暄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正高高举起,掌心向上,小心翼翼地托着一株东西!
一株沾满了泥浆、花瓣边缘略有破损,却在晨曦中依旧倔强地散发着幽微冰蓝光芒的——七星续骨兰!
盛暄站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气。他脸色惨白,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微微发紫,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死死地盯着苏衍,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疲惫至极却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
他高高举着那株染血的续骨兰,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清晨的寂静,砸进苏衍的耳膜和心里:
“……先生……续骨兰……采到了……”
话音落下,盛暄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他咬紧牙关,依旧死死地举着那株药草,如同献上最珍贵的祭品,固执地等待着苏衍的回应。
药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烈酒味和草药苦涩交织的气息。
盛暄靠在椅子上,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已被苏衍迅速而粗暴地清理完毕,动作依旧透着不耐烦,但下针缝合时却异常精准,敷上了厚厚一层黑褐色的止血生肌散,再用干净的纱布缠裹固定好。他身上其他地方的擦伤挫伤,也被简单处理过。
他脸色苍白,疲惫地半闭着眼,显然还未从刚才的脱力和寒冷中完全缓过来,但至少意识是清醒的。
苏衍背对着床榻,站在水盆边,用力地搓洗着手上的血污和泥渍。
水盆里的水很快变得浑浊。他搓洗的动作很重,肩膀绷得紧紧的,沉默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在房间里回响。
他的眼神放空,脑海里反复闪回着开门那一刻的景象——那狼狈不堪却固执高举药草的身影,那左臂刺目的伤口,以及那株幽蓝花瓣上触目惊心的、新旧交融的血迹……
顾凛昭端着一碗温热的姜汤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他看了一眼靠在榻上、疲惫不堪却明显松了口气的盛暄,又看向苏衍僵硬的背影。
“药草完好,泽兰的方子成了。”顾凛昭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死不了。”苏衍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得厉害,依旧带着惯有的硬邦邦,但那硬邦邦底下,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强压着某种翻腾的东西。
他没有回头,目光仿佛扫过旁边白瓷盘里那株被清洗干净、花瓣边缘虽破损却散发着纯净幽蓝光芒的续骨兰,“……就是……莽撞得不知死活!”。
说完,苏衍猛地转过身,带着一身混杂着血腥、泥腥、草药和未散疲惫的气息,大步朝门口走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去哪?”顾凛昭问。
“配药!”苏衍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泽兰的药里……就差这一味!等着的东西,还磨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