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他脚步突兀地顿了一下。背对着顾凛昭和榻上的盛暄,肩膀似乎僵硬了一瞬。
然后,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巧的、釉色温润的白瓷瓶——玉肌膏。他没有回头,反手就朝顾凛昭的方向丢了过去,动作又快又急,像是要立刻摆脱掉什么烫手的东西。
顾凛昭稳稳接住。
“给他!”苏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股更加不耐烦、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嫌弃,“就抹胳膊上那破口子!省得烂了发脓,回头又赖到苏泽兰头上!……看着就碍眼!还有……”
话音未落,他又猛地加了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和……一丝明显的欲盖弥彰:
“……不准提我!听见没?!一个字都不准说!不然老子把药房点了!”
砰!
门被重重甩上,震得门框都嗡嗡作响,也彻底隔绝了室内。
顾凛昭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瓷瓶,拇指摩挲着温润的釉面,轻轻拔开木塞。
一股极其清冽、带着奇异生肌活络之气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房内所有的味道。
顾凛昭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了然于心的弧度。他走到榻边,看着疲惫的盛暄,目光落在他左臂那包扎好的伤口上。
“听见了?”他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调侃,“‘不准提他’……啧,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凛昭动作利落地解开盛暄胳膊上纱布结,露出缝合的伤口边缘,将那莹白如玉、价值千金的药膏,仔细地涂抹在红肿的皮肉周围。
清凉的药膏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口,带来一丝舒适的缓解感,盛暄紧蹙的眉头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
他看着顾凛昭专注上药的样子,又想起刚才苏衍那番别扭至极的话和丢过来的药瓶,心里那点因为疼痛和狼狈而产生的窘迫感,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盖过。
这点小伤算什么?值了!药草送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想坐直些,显得不那么虚弱,声音带着点刻意放松的腔调,对着顾凛昭说道:“……顾大哥,真不用这么麻烦。就……就一点小擦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他甚至还试图活动一下包扎好的左臂,想证明自己“没事”,结果刚一动,伤口被牵拉的剧痛就让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赶紧又老实靠了回去,但脸上还强撑着那副“小事一桩”的表情。
顾凛昭正低头专注地上药,闻言,手上涂抹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总是沉稳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盛暄那副强装无事、却又因疼痛而略显扭曲的逞强模样。
顾凛昭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促狭和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哦?小擦伤?”顾凛昭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将手中蘸着药膏的棉棒,精准地、不轻不重地——按在了盛暄伤口边缘红肿最厉害、也是神经最敏感的地方!
“嗷——!!!”一声短促凄厉、完全不受控制的痛嚎猛地从盛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身体像被烙铁烫到一样剧烈一弹!要不是顾凛昭早有预料,另一只手稳稳按住了他没受伤的右肩,他差点就从榻上蹦起来!
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刚才强装的镇定和“小伤”宣言瞬间灰飞烟灭!盛暄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飙出来,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顾凛昭不紧不慢地收回棉棒,看着盛暄这副瞬间破功、疼得直抽气的狼狈样子,脸上那丝促狭的笑意终于明显了些许。他慢悠悠地用棉棒轻轻点了点刚才按下去的位置,语气带着一种气死人的平淡和……一丝不容错辨的调侃:
“就这?”他微微挑眉,目光扫过盛暄因剧痛而扭曲的脸,“连这点疼都扛不住叫唤成这样,还嘴硬说是‘小擦伤’?”
他顿了顿,看着盛暄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眼睛喘粗气的样子,慢悠悠地补充道,“看来这药草,还真不是‘小擦伤’就能换来的。”
盛暄被顾凛昭这突如其来的“黑手”和毫不留情的调侃噎得面红耳赤,又疼又窘,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反驳又疼得没力气,只能瞪着顾凛昭,喉咙里发出愤怒又委屈的“嗬嗬”声,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又疼得跳脚的猫。
刚才那点小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当场戳穿的巨大窘迫和伤口的阵阵抽痛。
顾凛昭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但手上涂抹药膏的动作却恢复了之前的轻柔细致,仿佛刚才那个“心狠手辣”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一边仔细地将清凉的药膏涂抹均匀,一边状似无意地低声说道:
“行了,老实点。这药好着呢,忍着点疼,好得快。”最后那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
盛暄听到这话,尤其是听到苏泽兰的名字,所有的羞愤和疼痛似乎都短暂地被压了下去。他抿紧了嘴唇,不再吭声,只是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顾凛昭,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晕。
身体依旧紧绷着,像是在无声地抗议顾凛昭刚才的“恶行”,却又不得不承认,那药膏涂抹过后,伤口的灼痛感确实在慢慢被清凉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