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看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苏泽兰,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转身扑向药炉。他将那几滴珍贵又诡异的心头血,小心翼翼地滴入还在翻滚沸腾的紫黑色药液之中。
“嗡……”
药鼎内发出一声奇异的轻鸣。翻滚的药液瞬间平静下来,妖异的紫黑色迅速褪去,最终凝结成一汪深不见底、宛如黑曜石般的粘稠膏体,散发出一种极其内敛、却又令人心悸的深沉药香。
药膏被苏衍小心翼翼地刮入瓷盒,尚带着余温。
他捧着这盒用苏泽兰的心头血和巨大痛苦炼成的药,脚步沉重地走向盛暄的营帐。
帐内,盛暄依旧在昏迷与剧痛的边缘挣扎,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苏衍深吸一口气,用银勺舀舀起一小块黑曜石般的药膏,混入温水中化开,亲自撬开盛暄紧咬的牙关,将那深褐色的药汁缓缓灌了下去。
帐内一片死寂。苏衍、盛炽,以及闻讯赶来的萧祈昀,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在盛暄的脸上。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之时,盛暄紧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开了那么一丝丝!
紧接着,他原本急促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似乎……平缓了那么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种濒死的、被痛苦强行扼断的窒息感,减轻了!
又过了片刻,那层笼罩在盛暄脸上的死灰色,如同被无形的刷子抹淡了些许,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灰败。紧锁的眉头彻底松开,虽然人还未醒,但眉宇间那被痛苦刻下的深痕明显平复了许多。
“快看!”萧祈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着盛暄裸露在外的手臂——那里原本因蛊毒侵蚀而泛着不祥青黑色的皮肤,那蛛网般蔓延的、令人心悸的黑纹,颜色似乎……变淡了些许?!虽然依旧存在,但那股死气沉沉的灰败感,被一种微弱的生机取代了!
苏衍扑到榻边,颤抖的手指搭上盛暄的腕脉。脉搏依旧虚弱,但那股被蛊毒死死压制、几乎要断绝的生机,此刻如同被春风吹拂的枯草,顽强地探出了一点微弱的嫩芽!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变化,但这足以证明——那药,有效!泽兰的血……真的能压制蛊毒!
巨大的狂喜瞬间席卷了苏衍!他老泪纵横,几乎要瘫软在地。
盛炽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一丝,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光芒。萧祈昀紧抿的唇线微微放松,看向盛暄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然而,这短暂的喜悦之后,一股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苏衍的心头。他缓缓转头,望向苏泽兰营帐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担忧和……恐惧。
药是成了,盛暄有救了。
但那个付出惨痛代价的孩子呢?他此刻正躺在冰冷的营帐里,气息奄奄,后颈的疤痕下,那被强行激发的蛊源是否平息?那剜心取血的剧痛是否还在折磨着他?而这份救命的“血”,最终又会将苏泽兰推向怎样的深渊。
微弱的希望之光在盛暄的榻边亮起,却同时在苏泽兰的身上投下了更加浓重、更加危险的阴影。
盛炽将军站在榻尾,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眼底的阴霾被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取代。
他凝视着弟弟渐渐恢复生机的脸庞,连日来的沉重压力仿佛卸去大半。
然而,这狂喜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这药,这立竿见影、堪称神迹的药,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
他猛地转向苏衍,目光锐利如鹰隼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苏衍先生!这药……当真神效!盛暄的蛊毒竟被压制得如此彻底!”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迫人的力量,“这药……究竟是何物所制?难道……你们真的找到了那传说中的‘母蛊’?!”
“母蛊”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苏衍耳边!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捧着药盒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盒子摔落在地。
他下意识地避开盛炽锐利的目光,眼神闪烁,嘴唇嗫嚅嚅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这……这个……将军……此药……此药……”
苏衍的支支吾吾、那掩饰不住的慌乱和心虚,像一桶滚油,瞬间浇在了盛炽心头连日来积压的疑虑之上!
前几日亲卫的描述、盛暄亲口承认的“苏泽兰给的”小瓶子、苏泽兰那来历不明的对于蛊毒异常的见解、以及此刻这立竿见影却又诡异莫测的“神药”……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最终死死地钉在了那个清瘦少年的身上!
“苏泽兰!”盛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冰冷的杀气和被欺骗的狂怒,“是苏泽兰对不对?!还是……他根本就知道母蛊的下落?!”
盛炽的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他不再看苏衍,猛地转身,右手“锵啷”一声,腰间佩剑应声出鞘!冰冷的剑锋在昏暗的帐内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映着他铁青的面容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就知道!那小子来历不明,医毒双绝,偏偏又对蛊毒如此了解!什么特殊体质?什么古书残卷?全是鬼话!”盛炽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