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背对着苏泽兰,听着身后那细微却清晰的“嗒…嗒…”声,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的手指死死抠着药柜的边缘,指节泛白。那玉碗中滴落的,不仅仅是救命的希望,更是悬在苏泽兰头顶的剑。
当滴落声渐止,苏衍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转过身。
玉碗中盛着约莫半碗暗红色的血液,在昏黄的灯光下,那血色显得格外浓稠深沉,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幽光,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铁锈与某种奇异草木的气息。苏衍的心猛地一沉,这血……果然不同寻常。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小心翼翼地端起玉碗,走到一旁早已备好的药炉边。炉火正旺,上面架着一个特制的、内壁刻满细密符文的银质小鼎。他没有立刻将血倒入,而是先从药箱最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陶罐。
揭开罐封,一股极其辛辣、带着腐朽气息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甚至盖过了血腥气。
罐内是粘稠如墨的膏状物,正是苏衍根据早年钻研邪教蛊毒残卷时,复原出的一种极其霸道的“引蛊散”——此物能强行激发蛊虫活性,使其在短时间内躁动不安,更容易被引出或压制。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蛊虫彻底狂暴,反噬宿主。
苏衍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碗中苏泽兰的血,又看看罐中漆黑的药膏,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要用苏泽兰的血为引,以这霸道的“引蛊散”为火,去炼制一味可能救盛暄、也可能彻底毁了苏泽兰的药!
“泽兰……”苏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这药引霸道,需先激你体内蛊源活性,方能取心头精血入药……过程……会极其痛苦。”他不敢看苏泽兰的眼睛,“你……可还要继续?”
苏泽兰靠坐在矮榻边,手腕上缠着刚止血的布条,脸色苍白如纸,额角还挂着冷汗。
听到“极其痛苦”四个字,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眼神却没有任何动摇。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虚弱的、却异常坚定的笑:“师傅,动手吧。……我受得住。”
苏衍闭了闭眼,不再犹豫。他用银勺舀舀起一小块漆黑粘稠的药膏,放入银鼎之中。药膏遇热即化,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一股带着硫磺和腐败气息的青烟。紧接着,他屏住呼吸,将玉碗中那半碗暗红色的血液,缓缓倾倒入银鼎!
“嗤啦——!“
血液与滚烫的药膏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血腥、辛辣药气和诡异甜香的气味猛地炸开,充斥了整个营帐!鼎内的液体剧烈翻滚、沸腾,颜色由暗红迅速转为一种妖异的紫黑色,表面甚至浮起一层细密的、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的泡沫!
与此同时,坐在矮榻边的苏泽兰,身体猛地一僵!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烧红的铁钎,从他后颈那道疤痕处狠狠捅了进去!
剧痛瞬间炸开,沿着脊椎疯狂蔓延,直冲头顶!他闷哼一声,眼前骤然发黑,金星乱冒。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有无数细小毒虫在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里同时苏醒、疯狂啃噬撕咬的恐怖感觉席卷全身!
“呃啊——!”苏泽兰再也压抑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他整个人如同被扔进沸油锅里的活虾,猛地从矮榻上弹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翻滚,十指深深抠进冰冷坚硬的地面,渗出鲜血!
他死死咬着嘴唇,试图阻止那痛苦的嘶吼,却只尝到满口的血腥味,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
后颈的疤痕处,那层厚厚的药布瞬间被一股诡异的、幽蓝色的微光渗透!疤痕如同活了过来,在皮肤下疯狂搏动、扭曲,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剧痛如同海啸,一波强过一波,几乎要将他仅存的意识彻底撕碎!
苏衍看着苏泽兰在地上痛苦翻滚、状若疯魔的样子,心如刀绞。但他知道此刻不能停!他强忍着冲过去抱住苏泽兰的冲动,颤抖着手,拿起一根特制的、中空如麦秆的银针。
他看准苏泽兰因剧痛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在心俞穴上方寸许的位置——那是心头精血最易引动之处!
“好孩子……忍着点!”苏衍的声音带着哭腔,银针快如闪电般刺下!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针尖精准地刺入皮下,一股比腕血更加浓稠、色泽更深、几乎接近暗紫、带着惊人热力的血液,顺着中空的针管缓缓流出,滴入苏衍早已备好的另一个纯白玉瓶之中!这血,便是心头精血!
随着这心头精血的流出,苏泽兰身体的痉挛达到了顶峰!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濒死的鱼,随即又重重砸回地面,彻底昏死过去。
后颈的蓝光也骤然黯淡下去,只留下那道疤痕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更加狰狞刺目。
苏衍迅速拔出银针,用早已备好的金疮药和止血散死死按住那细小的针孔。他颤抖着手,将盛着那几滴暗紫色心头血的玉瓶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握着滚烫的烙铁,又像是捧着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