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吞噬铁块,孟阿沅手中的铁锤起落如飞,每一击都狠狠砸下去,溅起的星火落到地上又熄灭。
“妹妹,妹妹,歇会吧?”韩亦行缠在她身侧唠叨个不停,手里还端着一碗桂花乳酪。
孟阿沅头也不抬,他走到哪侧,她便锤哪侧,溅起的火星子令韩亦行不得不后退半步,待火星子散去,他又重新贴上去。
手腕翻转间,那块烧得通红的熟铁已被砸出一道匀称的弧度,孟阿沅停下手里的动作,满眼欣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砍刀?简简单单!”
韩亦行立即跟着夸赞道:“妹妹好手艺!我看那三家早该让位了,你们孟家当属灵州第一!”
他又凑到孟阿沅身旁,嬉皮笑脸道:“妹妹别整日守在这烟熏火燎的地方,仔细伤了肌肤,不如随我去花间楼,新上的几道菜品正等着你去尝尝呢。”
铁砧上的铁块渐渐冷却,孟阿沅放下铁锤,转身去取冷水,恰巧避开他伸过来要搀扶她的手,背对着他冷冷道:“韩大人公务繁忙,还是早些回衙处理正事才好,我这工坊琐事繁多,就不招待大人了。”
她提起水桶,冷水倾泻而下,浇在铁块上发出“滋啦”一声响,蒸腾的白雾瞬时弥漫开来。
韩亦行被水汽呛得退了几步,看着孟阿沅专注的模样,他面上露出无计可施的神色,却又不愿放弃,故又接着唠叨:“我有正事要同你说。”
孟阿沅充耳不闻,重新夹起铁块送入炉中,冷淡道:“去解救你的另一位线人吗?”
还能再被你忽悠一次不成?
韩亦行自知理亏,恳切道:“先前隐瞒之事,确实是我的不对,但如今,我已将所有内情尽数告知,再无半分虚言相瞒。”
孟阿沅嗤笑一声,手中动作不停,仍是淡淡道:“韩大人心思重,我可跟你玩不来,万一哪天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正说着,听雷脚步匆匆掀帘而入,双手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道:“公子,事情办妥了。”
韩亦行接过信函,取出信件扫了几眼,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大哥果然靠谱。”
他转身快步走到孟阿沅面前,扬起手里的信件道:“妹妹,我是真的有正事要同你说。”
不等孟阿沅回应,他便自顾自说道:“前些日子我往燕州军营送了封信,让我大哥以燕州军营的名义往朝廷送了份加急密报,就说北蛮近来频频滋扰大雍边境,小战不断,恐有大规模入侵之迹,急需征调军械以备不时之需,朝廷立刻下旨,令临近州府火速支援燕州,我便顺势以灵州名义揽下了这桩差事。”
孟阿沅终于停下手里动作,抬眸看他,淡淡开口:“然后呢?”
韩亦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笑道:“自然是令都作院紧急赶制军械,只不过眼下都作院既缺铁料,又缺经费,恐怕某人要坐立难安喽。”
孟阿沅挑眉:“你这不是自找麻烦?”
“欸。此言差矣。”韩亦行摆摆手,“战事是假,急需军械是假,唯独都作院缺铁是真,若到最后真交不上军械,燕州军营那边也不会怪罪,更不会捅到朝中,而且,我压根没打算赶制军械。只要我们将戏做足,让卢惇言信以为真便好,他那么爱惜自己的乌纱帽,定不敢马虎,你想啊,他一边被朝廷的催办文书逼着,一边又无铁可造军械,走投无路之际,难免会动些旁门左道的心思。”
听他这么一说,孟阿沅心下已了然,“所以,你打算逼他与土匪接头,再当场擒拿他?”
韩亦行笑了笑,道:“聪明。”
“走吧,去找卢惇言,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案上堆积的账簿摞成了小山堆,山堆之后,卢惇言正聚精会神核对着账目,右手忙着翻页,左手则敲着算盘噼啪作响,而门外猝然响起的高喊声扰乱了他的思绪。
“卢大人!”一官兵面色慌张,顾不得通传便疾步跑了进来。
经他这一打断,卢惇言手下的算盘珠子拨错了一个,他抬头看向官兵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官兵立即垂首急促道:“卢大人,韩大人正往您这边赶来。”
卢惇言心头一凛,二话不说立即拿起手边几本账本,动作麻利地塞进身后的木柜锁了起来,又抬手理了理官袍褶皱,强作镇定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见韩亦行跨步走进来,并旁若无人地坐在了卢惇言对面,他垂眸扫了眼桌面,面带戏谑道:“哟,卢大人在整理账本呢?怎么不交给账房先生?卢大人真是事事亲为,怨不得外头总有百姓夸赞卢大人刚正不阿,是个好官。”
卢惇言斜眼看他,劈头就道:“工坊都给你了,这回又要什么?我听闻那些流民都对你赞不绝口,刘大人这么有手段,何不将这好名声尽快传到京城、传到官家跟前?早日脱离苦地,才是正理!”
韩亦行懒散地往后倚,幽幽道:“这都多亏了卢大人,若不是您把工坊赠予我,我哪能施展拳脚呢?”
卢惇言嗤笑一声,道:“那下官就祝愿韩大人早日得偿所愿。”
韩亦行坐直身,身子稍往前倾,道:“卢大人,我今日,为灵州,为你我接了个好差事。”
卢惇言挑眉看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