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千金爱上贫苦书生,”宣卿托着脸看台下的说书人,“不就和织女爱上偷她衣裳的牛郎一样?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还能一次中第。。。民间流传的故事真是太美好了。”
青驹装金子的手顿了顿。
末了,宣卿一拍桌子:“赏!”
“小姐不是说这故事太假了么?”
宣卿摇头,“听故事嘛,圆满一点也无妨。讲那些古代文人、名将的不也都得美化?讲得好就得赏。”
除了接赏银的说书人一脸谄媚,其他茶楼里的客人都表情疑惑地看着他们,青驹不敢逗留,拉着宣卿就火速离开了。
挤过熙攘的人群,青驹来到河边,奇奇怪怪地买下一条船,朝宣卿招招手。
宣卿抱着油纸袋过去坐下,青驹站在船尾慢慢地划,划到河心,顺着水流前行。
远处传来短笛的声音,有人家正在做饭,炊烟袅袅地升起来。
“从前我还想,他们生活这么不富裕,怎么每天还那么开心。”宣卿脱了鞋袜,赤脚在有些冰凉的河水里踢着,洁白的腿肚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他们船后满是涟漪。
“想的少就轻松,他们只用想一天的温饱和闲暇,就像我一样,每天只用想想怎么哄好公主就行了。而公主和皇上要操心的事就多了。”青驹撑着桨,河上风大,他的衣带飘飞着。
“哥哥倒算了,我哪里操心过什么事?”宣卿仰头看天,石桥从她头顶一座一座过去,“水上安全,不好偷听,你是想说什么吗?”
青驹冷不丁被戳破,有些尴尬地问:“公主,你喜欢那个世子吗?”
“不喜欢!”宣卿摇摇头,“你作为我的侍卫难道看不出来?”
青驹更急:“那你。。。不难过吗?你这几天也不哭了,就好像欣然接受了一样。。。接受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哭有什么用?再说了,我难过他也难过,他要娶自己不喜欢的人,以后大家都一起折磨,还得伺候我,我是那么好伺候的么?每天光是这样想想我心里就好受多了。”宣卿弯下腰,试图伸手去够一够水面,够不到,只好抬手摘了一棵莲蓬拿起来闻闻,绿色衬着她明艳的面容,一瞬间让人感觉清雅了不少。
“都怪属下无能。”青驹在公主面前真是嘴很笨,想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怎么怪你?”宣卿剥着莲蓬,扔进水里激起一点点水花儿,“谁也不怪,我现在知道,谁都会有身不由己的事,我是,皇帝哥哥是,铁勒王是,那个世子也未尝不是。你也别担心呀,我只是搬去别处住而已,又不是明天就要死了。还有呢。。。其实我早就看腻了建都密密麻麻的楼阁,一直很想去看看望不到边的草原呢!我还不会骑马,要不要学呢。。。还有还有。。。其实你仔细想想也没那么坏,起码我没嫁一个龙格巴图那样的老头儿。”
青驹当然知道公主在安慰他,他没法反驳,但他思索再三,还是犹豫着问:“若是公主想走,属下愿意带公主走!从今往后,公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属下会陪着公主。。。只要公主一句话。。。”
越到最后越没底气,青驹低下头,他的手不断摩挲着船桨,显得很无措:“如果我当年不是来当暗卫,而是求皇上去从军,去建功立业,努力当个将军的话。。。公主和我是不是就。。。”
青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可能是真的呢。。。”宣卿的手垂下去,将莲蓬轻轻放在自己腿上,“可是如果青驹去当将军,我就没法和青驹认识,就算认识,也没法天天在一起,那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像现在一样相伴而行,在这里谈心。”
“我果然说不过公主。”青驹看向公主,心想重来多少次自己也还是当侍卫比较好吧。
“青驹。。。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担心我,但我不会走。我已经下定决心,就算那北陆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作为宣氏的公主,也绝不会做懦弱的逃兵。”宣卿望着远处,眼神平静得像晴日里没有微风吹拂的一面湖,“而且我要是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自己走了,恐怕以后的夜里我再也无法安眠,就算我跟着你,也不会开心的。”
“公主。。。我只是不希望你。。。”青驹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无力,但与他沉重心情不同的是,小船骤然慢下来,四周风景温柔,宣卿解下了她的龙纹镶金玉佩,用手托举在空中,正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切都是那么岁月静好的样子。
“我都想开了,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你以后不能跟着我办事了,嘴巴那么碎,又没大没小的,可要注意些,如果实在哪天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哥哥,就把这个玉佩给他,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天大的事都会放你一马的!”宣卿歪了歪头,见他呆着不接,便自己凑过来把玉佩系在了他的腰上,伸手拍了拍他褶皱的衣摆,“好啦!”
“你要是不想做侍卫了,就去和皇帝哥哥请辞,自己出宫去。你的武功跟在我身边本来就挺埋没的,要是去做个游历江湖的大侠客,惩恶扬善,肯定也能帮助不少可怜的人。但是要注意少说话,可别乱得罪人!或者你可以去参加比武招亲,说不定能娶个漂亮又有钱的千金小姐。。。但是就算你混不下去日子窘迫了,本公主给你的剑也不能当掉!玉佩也不行!”宣卿自顾自说着,“反正都随你,以后就不用听我的命令啦!”
“世子,他们。。。”拖雷看着河中小船上的两个人,心想连自己这么大块头都没看到,聊的有多投入啊!
“要嫁人了,和自己以前的情郎偷偷出宫说几句悄悄话怎么了。”敖敦冷静的声音没有起伏,他看着那缓缓行驶的小船,突然留意到对岸几个快速移动的黑影,他们隐藏在楼阁之中,一般人尚且很难察觉,更别说那两个人卿卿我我、相谈甚欢的,当然是注意不到。
但敖敦的眼睛一贯如此,对移动中的的东西十分敏锐。
敖敦又转头看背后,果然也有几个人,他们是分头两面跟踪,在等一个夹击的机会。
拖雷本身就被迫向青驹认输了一次,肚子里憋着气,听到这更是难以忍受:“我们忙里忙外,给她打造着最舒适的大车,她倒偷偷和侍卫私会!世子,我去把。。。”
“住口。”敖敦打断,他的目光锐利,死死警惕着那几个黑影,像巡狩时盯着草原上跃起的獭子,“有人跟着他们。”
“啊?世子,这。。。”拖雷跟着向对岸投去目光。
“跟我来。”敖敦飞身上桥,拖雷立刻跟上去,灵敏的动作和巨大的体型合在一起有点诡异。
敖敦和拖雷来到对岸,隔着不到百尺跟在黑衣人身后,他看的很远,短暂思考后说:“看来船不靠岸他们不会出手。对岸有三个小喽啰,轻功不错,交给你对付。这边有四个,戴斗笠的是头狼,我去会会他。”
“是,”拖雷眼见敖敦要走,赶忙从背后取下重剑抛过去,“世子的剑!”
敖敦伸手接剑,消失在人群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