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大概是余越此生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他跟着他走,吃了一顿饭就睡了过去,而后终日昏沉,就没有清醒的时候。偶尔能睁开眼,模模糊糊感受到在赶路。
当他完全清醒的时候,面前是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哥哥。
他以为他早就死在了异乡。
哥哥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跪在地上的。
“余越,”哥哥说,“好久不见。”
从那天起,屈辱已成了他生活中的唯一底色。
余止最喜欢在宾客盈门时,差遣他上前奉茶或呈送物件。他顶着那张与当家主人别无二致的脸出现,总能引来满座惊诧与探究的目光,待宾客讶异过后,会露出了然的神情,连声道“竟不知余大人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此时余止便能漫不经心地说出那句,他只是府里一个下人。
他是一个下人,即使顶着与他相同的脸,也永远与他有着天差地别的鸿沟。
他永远不能取代他、成为他,再也不能那样轻易地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再也不能把他推入那样的深渊。
好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就能弥补所有的缺失与痛楚一般。
他以为“你永远与我云泥之别”已是最大的羞辱,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和麻木了。
今日方知,这世上还有更戳人心窝子的话。
“这样就和他更像了。”
原来赝品是比次品更狠毒的诅咒。
一瞬间,余越眼里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阴沉。他飞速垂下眼帘,只当无事发生。
“生气啦?”风潇仍是笑吟吟的。
余越仍然语调平稳,叫人听不出情绪:“没有,我本就是脚下污泥,不配与他放在一处的。能有半分像他,叫姑娘满意,是我有幸。”
掩在袖子下的手却死死掐住了衣料。
“要是能再清瘦一些,大概就更像了。”
余越咬牙不说话。
“这样看来,他的眉毛也比你更淡些。”
风潇却凑得更近,细细端详他的脸,好像要数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他的唇色好像也更浅些。”
她近得叫余越能听见她的呼吸。
她伸出左手,抚在他的脸颊上,而后向后摸到他的耳朵,未做过多停留,便缓慢地向下移。
他本该脸红的。
一个年龄相仿的貌美女子,就这样与他独处一室,一步又一步朝他靠近。他本该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然而她一字一句,重重踩在他脸面上。
如果说余止是把他往地上摔打,齐时就是用足尖抵在他的心口,在上面翩跹起舞,一圈又一圈,天真而残忍。
他已因盯着她衣袖上的某一处太久,而感觉眼前出现了重影。
余越濒临在被踩碎的边缘。
一滴墨水从久悬于空中的笔尖滑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她说:“如果多上这一颗痣、眉毛再淡一些、唇色再浅一些、身形再瘦一些,你是不是就能完全和他一样了?”
“如果你是他,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她的手停在他一侧的脖颈,那里有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疤。
她细细地抚摸,用指尖一遍一遍勾勒疤痕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