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然降临,温禧三人推着餐车往回走,脚下的影子忽大忽小。
祐哥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忍不住开口:“阿姊,这卤味卖的可真快啊,咱们怎么不跟早上卖肉茸烤馒头一样少做点,然后让客人限量预订呢,还能买的更贵些。”
禔姐儿听到哥哥问问题,也放慢了脚步听阿姊回答。
“祐哥儿现在也开始琢磨生意经了。”温禧脚步没停,边推车边说,“之前的肉茸烤馒头,要用细白面、糖、鸡蛋、猪里脊肉来做,步骤繁琐、也难于储存,因此定价也高,买它的是谁?是那些手里头有余钱,讲究个新鲜、稀罕,能买零嘴解馋的人家,对这种客人呢,东西不多才显得稀罕,买不到心里更惦记,吊着他们的胃口,让其觉得买到就是赚到。”
她顿了顿,接着道:“可你再看看这卤味,用得是猪下水,本钱低,定价也低,家里稍富裕些的不吃他们眼里的‘贱肉’,来买的客人都是家里紧巴巴想给肚里添点油水的,他们手里余钱不多,就图个实在、管饱、味道好。人家辛苦一天,就等着快点买了吃食家去呢,若是还要搞什么限量预订,人家才懒得搭理,转头就去买别家实在的、能买得到的吃食了,到时候咱们不仅卖得少,还会被说摆谱。”
看着祐哥儿和禔姐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笑笑:“咱们卖卤味要的是薄利多销,卖肉茸烤馒头要的是奇货可居,这就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祐哥儿眼睛亮起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阿姊倒出一只手来摸摸他的头,说:“对呀,就是说做生意得看菜下碟、看人下药才行,一招鲜可走不长远。不仅是做吃食,做其他的事也是如此,不要守着死道理,要学会变通,依着不同的情况改变方法嘛。”
禔姐儿拍手笑道:“阿姊,就好比天热要少穿衣,天冷了就要添衣一样是不是?”
“哈哈哈,是这么个理儿,咱们禔姐儿真聪明!”温禧夸道。
祐哥儿却是更佩服阿姊了,道:“阿姊懂得真多。”
温禧笑道:“这也是阿姊之前听得的某位贤者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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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诚是显州本地人,早年读过几年书,因此在显州被收复时,也得了荫庇,成了官衙的一名小吏,领一份清水差事,月俸四贯。要说这俸禄在显州城不说是富贵人家,却也足够一家人嚼用了。
问题在于郑诚的一家人实在是有点多,除了父母双亲在乡下跟长兄住着,逢年过节得去孝敬一番。他又跟娘子生养了四个儿郎,大郎郑忻十七,在铁匠铺当学徒,眼看着要说亲事;二郎郑恒十四,在官学读书备考乡试;三郎郑愉十一,生下来身子骨就不结实,净往医馆扔银钱;四儿郑慷八岁,正是能吃的时候。再加上人情往来、宅子租金、穿衣吃饭,这四贯的月俸是捉襟见肘,他娘子罗月娘为了补贴家用,日日去接些绣活儿回家做。
恰巧此月,二郎交了下半年的束脩,三郎换新药多缴了药费,家里已是几日未开荤了。郑诚怀揣着装着油纸包的卤味回家,他有些要面儿,怕邻里四舍看到他竟然卖“贱肉”回家吃,遮遮掩掩地回了家,直奔灶房而去。
“看,娘子,为夫今日买了卤肉,足有二斤,”回到家,郑诚掏出怀里的油纸包,对罗月娘道,“咱们今日就开开荤!”
罗月娘今儿熬得菠薐菜汤,蒸的蛋羹,闻言瞪眼:“你哪儿来的银钱?”
郑诚坦言:“两斤才二十四文呐,是……是卤的猪下水,不过我尝了,一点儿腥臭味都没有,那摆摊的小娘子洗的干净着呢。”
罗月娘将信将疑:“我看看?你可别骗我,三郎那身子骨,要是不干不净的,吃坏了肚子咋整?”
“我可是三郎的亲爹!”郑诚无奈道,说着打开了油纸包,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散开。
罗月娘凑上去闻了闻,确实没有腥臭味,又看郑诚捏起一块吃得香,她勉强道:“搁下吧,去叫孩子们吃饭。”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饭桌,郑诚拿着半坛子黄酒出了灶房,吆喝孩子们吃饭,不一会儿,除了在铁匠铺当学徒不回家吃饭的郑忻,其他人都齐齐围坐在饭桌旁。
郑四郎当先发现有肉!他惊喜道:“娘,今儿咋还有肉?”
罗月娘看到小儿子高兴的样子,不免有些心酸,指指郑诚道:“你爹买的,快尝尝好吃不。”
郑二郎看看那卤肉,欲言又止;郑三郎则是带有愧疚地低下了头。他俩都知道,这猪下水是“贱肉”,若不是家里穷,爹这么要面子的人也不会买来吃。
还没等他俩说什么,就见郑诚倒了半杯酒,夹起一块吃了,又喝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道:“香!那小娘子诚不欺我,配酒吃真香啊!娘子今日也喝点?”
罗月娘拗不过他,只得又拿一个杯子陪着喝,自然也吃了一块:“还真是香的嘞,官人在哪家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