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玉双目盯着沙盘,道:“祝贺赵御史,此次回庸都便可官复原职了。”
赵兴礼平声“嗯”了一声,“赵某不为官复原职,幸留得残命一条再见天日,只想再做些什么,以报老师恩德。”
陈良玉道:“中丞大人的恩德要报,本将的债你也要还。赵御史还记得吧,曾在天牢应承过本将,出来后替本将做件事。”
“你还真有脸提。”
陈良玉架腿往案后一坐,道:“赵御史要赖账不成?”
赵兴礼狠狠搁了茶碗,没喝完的半碗水在碗口荡来荡去,“你当时是如何说的?你说中丞大人遣去西岭查叛军的数位御史至今无一人回来,中丞大人为此急白了头发。”
陈良玉道:“本将可有哪里说错?”
赵兴礼一拍茶案,“你与我说这话时,中丞大人遣出去的御史同僚刚离开庸都不到三日,庸都到西岭,昼夜快马兼程,往返也需得七八日。三日,当然无一人回来。”
陈良玉心生一丝理亏,但转瞬,那一丝轻飘飘的理亏便不见踪迹了。
她道:“本将也不容易。”
想买御史台的人情,价比黄金贵。
赵铁面和江献堂这二位的人情更是难买,她自然不放过难能可贵的时机。
赵兴礼一听这话,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眼神像是要活剜了陈良玉,“你有什么不容易的?辅国骠骑大将军,三州兵马大元帅,天子近臣,还什么……皇亲……”
他气得手指哆嗦,语塞至极。
陈良玉忆着那日狱卒嘲讽她不知民间疾苦的话,提点了赵兴礼一句,“勋贵,勋贵。”
“还勋贵!你有什么不容易的?”
陈良玉道:“本将戍边,平叛,既守河山,又防宵小,哪一件是容易的?”
“你这个人……你,不堪相与!”
“这么说赵御史是不打算践诺了?”陈良玉摇了摇头,“言而无信,枉做御史。”
赵兴礼沉思片刻,下定决心一般,道:“只此一事。”
陈良玉道:“赵御史不赖账就好。”她朝帐外喊了一声,“汪监军。”
帐外钻进来一个身穿内侍服的人。
虽是内侍,汪表的衣袍绣的却是四品云雁图案,他是以内侍省少监身份被谢渊任命为监军使的,眼神锐利,不苟言笑。
汪表一揖,“大将军。”
陈良玉道:“传令兵还没带信儿回来?”
“尚未。”
雨幕繁重,天空中没有星子。
陈良玉看了眼沙漏,估算时辰,不出意料的话此事舜城与卞城皆应当攻下了。
“林寅!”
林寅也从帐外掀帘进来,“大将军,末将去隘口接应。”
“多带些人去,有事速速来报。”
“末将遵命。”
林寅披上蓑衣,带一队人马冒雨出了营帐。汪表看着林寅出帐,有片刻怔愣,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被陈良玉看在眼底。
“汪监军?”
汪表及时回过神,便要退到帐外。
陈良玉唤住他,道:“监军是内庭的人,皇后娘娘一切可还安好?淑妃娘娘的胎像如何了?”
汪表道:“皇后娘娘思念柔嘉公主,为此与陛下闹不愉快,但顾忌腹中皇嗣,好好养着身子呢,大将军行军在外不必牵挂。淑妃娘娘胎像如何,做奴才的不甚清楚。”
陈良玉与赵兴礼同时察觉出一丝不寻常。
汪表的回答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旁人说对淑妃的胎像不清楚,还算说得过去,汪表身为内侍省少监,当对宫中事务了若指掌,有关皇嗣的大事他说自己不清楚,有刻意避嫌的嫌疑。
汪表随军离宫时,淑妃身子落了红,此事就连宫外的人也有所耳闻。若非刻意避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汪表确实不知淑妃的胎像,只是他所说的不是离宫时落红的那胎,而是眼下淑妃怀上的这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