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饥荒的孩子,对饥饿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为了不挨饿,所有人都被驯得像一个个听话的木偶。
存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从几百人到几十人。
然后,又有新的幼童被带进来。
一波又一波的活人进来,一堆又一堆的死尸被烧掉。这里的气味常常混合着肉烧焦的味道和腐烂的味道。
直到最初的那群孩子只剩下卫七一人,第一批暗卫终于练成。
功成之后,身体不再发育,老去的速度要比常人快很多,寿命更是比常人要短。可身体关节却异常灵敏,个头小,极善隐匿、追踪与暗杀。
一击毙命,来无影去无踪。
“奴才有什么意图?”卫七准备回答她第二个问题。
想了许久,沉默了许久,他依旧没有作答。
他有什么意图?
“父债,子偿。”
他厌倦了这人命如草芥的世道。
他痛恨那个高坐龙椅的帝王,同样也惧怕他。
所以他蛰伏。
阴暗地蛰伏在皇宫各个角落,寻找时机,伏杀那些龙子凤雏。
那些年宫里的皇子、公主或失足摔下假山,或落水,或染疾,接连意外身亡。
始终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都杀完了有什么意思?于是他停手了。
再等等,他要这些谢姓皇族为了皇权自相残杀。
他捏住谢文珺的手腕,摊开她的手掌。
汗涔涔的。
卫七掌心覆上去,忍着痛,将自己体内的气渡过去。
掌心如刀锋剜肉,谢文珺凄厉地嘶喊。
“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他所赐,如今也叫他的儿女尝尝这蚀骨钻心的滋味!”
潜邸庭院里横着的那几个老奴的尸体。
万物归寂,只剩风声。
很快就会有人找来。他从东宫卫手中劫走谢文珺,荣隽正着力搜捕他。
焚炉有一条很长的暗道,通往上庸城外。那是他八岁时来的路。
他撕下了谢文珺一片裙摆,留在了暗道口——城外土地庙里土地神的塑像之下。
谢文珺躺在蒙了一层尘的地面上。
他等着她醒来。
他知道她会再次醒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与薄弓岭上那些“暗卫”一样,气力早已不济,渡的那点气要不了她的性命,倒是会使他自己油尽灯枯。
也无所谓,不是每个人都想活。
他明明是个正常人,却要与太监一般做最低贱的粗使,奴颜婢膝。
皇帝将他戕害成如今这副模样,却还认为自己仁德,没有对他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他看得明白这位帝王。他的底色不残忍,他不轻易杀旧时追随他的臣子、随从。甚至还特意差人每年往返梁溪城采买特殊的药材,为他们这些对他来说再无用处的人续命。
可那些年的手足相残,让他不敢再信血缘亲情。
他是拥有过情义的人,又亲手结束“情义”,所以他变得偏执、多疑。
谢临登基后,丢垃圾一般,将他们这些鬼魅一般的人锁在皇城边缘的一条胡同中。
他无法拥有作为“人”的尊严,饶是身体还完整,却因服药和功法损到了根本,再无娶妻生子、得享天伦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