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玥玥从没见过如此真实可感的活死人。
这当然不是自己喜形于色、爱玩爱笑的妈妈。
是哪个无聊贱货的恶作剧吧。
可周艳秋三个字,清清楚楚摆在那里,真真切切。
居然有这样一天,妈妈的名字如此刺眼,割得她不觉间涌出比血还腥的泪。
她抠出患者卡,反复核对患者卡上的名字,“哈哈哈,谁有毛病吧?把我妈的名字塞这干嘛?缺了八辈子德的,不怕遭报应。”
小姨的表情已经焦灼。覃玥玥看见了。
病房里的其他患者和家属,也都在凝固的空气中,沉默地望着她。覃玥玥也看见了。
覃玥玥还看见,隔壁床有个穿黄衬衣的中年女人放下刚打的白菜豆腐汤,捂着嘴,眼圈红了。
所有人都在无言地告诉她:“孩子,没有人恶作剧。那是你妈妈,希望你能坚强地接受事实。”
那副躯体,那个人。
那个人是妈妈啊。
那一瞬间,所有人看见那孩子的肢体剧烈地抽泣,好像正在经历一场惨无人道的地毯式爆破。五脏六腑都被轰炸得分崩离析,血肉横飞。
可那孩子终究没发出一点声响,只是无声地溃烂着,颤抖着。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刻那孩子心中,已经如同雨季的雨极。
其实覃玥玥从不是只会流泪的柔顺女孩子。
她不想流泪。
她想爆裂地宣泄,直到她缺氧晕厥,然后一觉醒来,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覃玥玥钳紧了嘴巴,狠命屏住呼吸。
她的声带好像被沉重的铅块坠在半空,苦麻的滋味好像真能毒得她变成哑巴。
她确实很争气,没有发出声响,也竭力压制自己的颤抖,虽然强压得自己脖子上的血管都凸出来。
你刚答应了小姨不能哭的。
妈妈看见你这样,还要心疼你,安慰你,还可能对自己的病情更绝望。
她已经很痛苦了,她不能再因为你伤心!
你怎么这么没用?非在这洒什么狗血?能不能分清时间场合?
要哭滚回家去哭!不要惹妈妈更难受!覃玥玥你搞搞清楚,叫你来是让你陪陪妈妈,你别再害妈妈了!
覃玥玥咬牙切齿警醒自己。
可是她无论如何努力也止不住泛滥的泪水。
那是妈妈啊,记忆里抱着自己,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