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见。”
小声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霜见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袖子下的手又微微扣紧了些。
莺时正探了半个身子看着他,此刻见他睁眼,便立刻退回去站好了。
她手中抱着厚厚一摞纸笔,指缝里还夹着好几张不再动弹的小纸人,此刻露出了一点混杂着感谢和歉意的笑脸,对他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今天又得走了。”
霜见对此并不惊讶,毕竟他自始至终也没有陷入沉眠。
他能清楚地听到纸人们逐渐因为灵力不足而倒地罢工,听着她蹑手蹑脚地把桌上的布置摆回原位,又小心地收拾纸张笔墨。
他知道她大概率要离开了,为此也觉得空气变得有些憋闷,哪怕有红绳在手也难免焦躁,心情越发不好。
不过他面上并不表现,表情平静,只起身欲自草垛上下来。
莺时急忙发声将他拦回去:“别!你好好休息嘛,总不至于还要送送我……多亏了傀儡术,在我灵力用光之前已经抄的差不多了,还差一点点,我回去自己抄,今晚就能完工!”
她的手抱得满满的,只能用下巴和眼神示意霜见往桌面上看,“那个是给你的……”
霜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桌上压着一张纸。
那纸边微微翘起,上面的内容却不是《上善若水》的经文,而是一副……霜见以前从未见过的形制的画。
很奇特的笔法,与他了解的所有丹青技艺都有所区别,但又能让人一眼看出画面的内容——那是一幅很清晰的人像,只不过比例怪异,人的头与身体近乎一般大了。
大头小人的眉眼被勾得圆润夸张,墨水晕在眼底,假拟了其中的眸光,人物的神情居然是极为灵动的,能叫人看出认真与专注。
画面中小人圆滚滚的手里正拿着更加简陋的微毫人形物体,似乎在做剪裁——莺时画的这个“畸形”的人像是他,她在描绘他帮她裁傀儡时的样子。
“……”
古怪。
除了古怪,霜见再难有第二个评价。
不仅这幅画的技法古怪、内容古怪,带给他的感受也古怪非常。
他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分明也不是被画得夸张滑稽而生出的不悦,但也让他不禁蹙起眉头。
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意识到自己曾被“注视”、被“描绘”后,产生的……不自在。
他在莺时眼中是这个样子?
一个柔和到了圆滚滚的程度的大头小人?
莺时看到霜见一直盯着那幅画看得入神,忍不住想讲两句她当年在少年宫叱咤风云的光辉童年,她后来没走艺术多么令人叹惋……
但关键时刻她还是记得霜见的命运何其悲惨的,在他面前讲这些很不好,如同在没吃过一顿饱饭的人面前大声宣讲自己的菜单何其丰富,便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虚心表示:“抄书的时候随手画的q版漫画,你别嫌弃哦。”
“……q版漫画?”
“嗯嗯,就是简化的画法,让人看着更可爱!”
可爱?霜见哑口无言。
他没有就这个词纠结什么,只收回视线道:“谢谢,我很喜欢,这幅画如此特别,我会好好珍藏的。”
不管他的话里有几分真诚,莺时都只能听出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