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背后剑仙鏗鏘出鞘,哪里管什么雷电交织,如仙人握剑一斩而去,直接將敕雷神將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一颗凝聚了所有魂魄的拳头大小金丹从半片血肉中一掠而出,飞快遁走。三块雷法令牌也隨之瞬间消逝,化作三粒金光,与那颗金丹融匯。
飞剑初一迅猛追上,將其一刺,金丹之內的魂魄哀嚎声顿时响彻黑河冰面。
只是金丹並未就此碎裂,逃遁速度微微凝滯。飞剑初一与金丹撞击之后被一弹向后,很快旋转一圈,剑尖再次直指金丹,一闪而逝,在空中带出一条雪白刺眼的长线。金丹不得已改变轨跡,偏移几分,躲过那条白线。
两次撞击之后,刚刚与那剑芒雪白的飞剑拉开一段距离,终於硬生生拼出了一线生机,看到那一丝劫后余生的曙光。结果一抹幽绿剑光从高空笔直落下,將金丹从中一穿而过。
书生拍掌而笑:“两剑配合,天衣无缝,真是妙绝。”
金丹即將崩碎,而书生在说话之前就已经丟出一页绢帛材质的纸张將它裹挟其中,再一探手,就將书页连同金丹一起抓在手中。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剑仙归鞘,好像还有些意犹未尽,不情不愿。
初一和十五也陆续掠回养剑葫內,陈平安別好养剑葫,脚尖一点,来到老黿附近,书生也落在河畔。
陈平安停下身形,书生突然哀嘆一声:“好嘛,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来了更老的。好人兄,怎么办?这下子是真的棘手了。”
一个枯瘦老僧凭空出现在老黿身边。相较於山丘一般的老黿,老僧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落在陈平安眼中,老僧气象之巍峨,衬得老黿才是小如芥子的那个。
老僧双手合十,佛唱一声,问道:“两位施主能否让贫僧將此黿带回大圆月寺?”
书生笑道:“我无所谓,得听我这位兄弟的,他点头了才作数。”
老黿开口哀求道:“和尚救我,救我,我知错了,以后一定在寺內安心修行佛法,千年万年都不敢擅自离开了。”
老僧望向陈平安,陈平安一样只是与老僧对视,问道:“知不知错,我不在乎,我只想確定这老黿能否弥补这些年的罪孽。”
老黿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言语。
老僧始终双手合十,点头道:“贫僧可以代为保证,以后老黿之修行,补救之后,会行善事,结善果,只比现在杀它了事更有益於这方天地。”
陈平安不再言语,老僧面露笑意,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对岸,佛唱一声,默念了一句“回头是岸”。
当这位身材矮小却袈裟宽大的老僧转身之时,老黿与他已经不见了踪跡。书生则隨手驭回那方没了“立足之地”的下坠铜印。陈平安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书生笑道:“好人兄,你真是胆子大,知不知道这位高僧的根脚?”
陈平安摇头道:“不知。《放心集》上並无记载,我也是路过那片桃林才第一次知道鬼蜮谷有一座大圆月寺。”
书生双手揉了揉脸颊,感慨道:“如果崇玄署秘录没有写错,这位老僧是我们北俱芦洲的金身罗汉第二、不动如山第一。老和尚站著不躲不闪,任你是元婴剑修的本命飞剑,刺上一炷香后,也是和尚不死剑先折的下场。换成是我,绝不敢这么跟老和尚討价还价的,他一出现,我就已经做好乖乖交出老黿的打算了。不过好人兄你的赌运真是不差,老和尚竟然不怒反笑,咱哥俩与那大圆月寺总算没有就此结仇。”
陈平安缓缓道:“能证此果,当有此心。”
书生头疼不已,哎哟喂一声:“好人兄莫说这些,我是道家子弟,最听不得这些。”
陈平安突然吐出一口血水,走到没了老黿术法支撑、有融化跡象的冰面上,盘腿而坐,抓起一把冰块隨意涂抹在脸上,仍是七窍流血不止。
陈平安怔怔出神,脸上有些笑意。书生蹲在不远处,瞪大眼睛,轻声问道:“好人兄,这般魂魄激盪、筋骨震颤的处境了,都不觉得半点疼?”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眺望远方:“我说是挠痒痒,你信吗?”
书生使劲点头:“信!”內心则腹誹不已:道爷我信你个鬼。
书生开始默默计数,想要看一看那傢伙脸上的鲜血到底什么时候停止流淌。
陈平安转头问道:“那覆海元君?”
书生笑道:“让我捆在了一根捆妖绳上,隨叫隨到。”
见陈平安眼神古怪,他又笑眯眯地道:“怎么,只许好人兄有缚妖索,不许我杨木茂有捆妖绳?”
他伸出一只手,手中浮现出一根雪白绳索,轻轻一抖,极远处的冰封河面之下,覆海元君就被甩了出来,仿佛被人拽著头髮一路狂奔,几个眨眼工夫就到了书生脚边。
陈平安眼皮子微颤:这傢伙身上到底有几件“压箱底”的法宝?
书生问道:“怎么处置她?好人兄你发话,我唯你马首是瞻!”
陈平安说道:“只要她愿意自己打开洞府,就可以活。”
书生点点头,对那小黿笑道:“听到没?”
但是覆海元君却做出了一个古怪举动,看了一眼陈平安后,转头望向书生:“我要你发个毒誓才去开门。”
书生大笑不已,伸出手指,收敛了笑意,咳嗽几声,一本正经道:“好好好,我杨木茂对天发誓……”
覆海元君突然放声痛哭起来:“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