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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散尽(第2页)

那眼神让杨静煦感到一阵熟悉的悸动。她突然记起,青庐初见那天的第一眼,赵刃儿就是这样看向自己的。那时只觉她眼眸格外清亮好看,似月光,又似清泉,此刻才恍然明白,原来那清亮之下,竟是一直含着泪水。

“你哭什么嘛。”杨静煦心头一软,忍不住俯下身抱住她,轻轻抚着她微微发颤的脊背,语气里带着无奈的温柔,“好了,我不怪你了。真是的,明明受委屈的是我吧……”

这个身体,这个人,究竟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伤与秘密?杨静煦忽然觉得,自己那些被困于书阁的孤寂岁月,与眼前这个人行走在刀锋上的日子相比,或许竟算得上一种平静的“幸运”。

她将脸轻轻贴在赵刃儿肩头,声音闷闷的,却清晰:“其实……我气的不只是你瞒我,也是气我自己。气我除了躲在这里等你、猜你、然后胡思乱想,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上你。”她吸了吸鼻子,“阿刃,这种无力感,比怀疑更让我害怕。”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赵刃儿心中另一道锁。

“不是的,”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在这里,就是我最要紧的‘事’。你平安,我才有往后。你若涉险,我做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怀中的人静了一瞬,随即,杨静煦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小心翼翼地探寻:“阿刃,我在你心里……真有这般重要?”

赵刃儿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紧到杨静煦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胸膛下急促的心跳,和她身体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就在杨静煦以为等不到回答时,赵刃儿的声音终于贴着她的耳际响起,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沉甸甸地砸进她心里:

“你之于我,重于一切。”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衣料吞没,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般的决绝。这句话没有任何解释,却已道尽了所有。那些无法言说的愧悔,那些心甘情愿的奔赴,以及此刻这沉重如磐石的承诺,都凝聚在这四个字里。

过了很久,赵刃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个令人眷恋的拥抱中抽离。她轻轻扶着杨静煦的肩头,眼神已恢复沉静,压低了声音:“我今天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不能耽误。”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决断:“咱们出发的时间,不是月底,而是后天。”

杨静煦微微一怔。

“那天是上元佳节,不设宵禁,城门大开,车马行人往来不绝,最便于伪装撤离。”赵刃儿解释道,目光下意识扫过窗外,似乎在确认无人窥听。

杨静煦立刻领会了其中的关键,她不问缘由,只问:“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赵刃儿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心头一暖,声音也柔和下来:“现在没有。但明日入夜后的事,我们可以一起去做。”

正月十四,夜。织坊院内火把幢幢,映出一派不同寻常的光景。

八口敞开的木箱里,铜钱垒得齐整,在火光下泛着沉重幽光。

院中织工多是举家前来,老人备好了扁担麻绳,妇人挽着结实的布囊,连孩童也紧紧抱着自家带来的包袱。十贯铜钱重六七十斤,足以压弯一个成年男子的脊梁,也足以让一户清贫人家数年衣食得安。空气里浮动着无声的紧张,与一种关乎未来的沉重期盼。

赵刃儿立于院中,火光照亮她半边沉毅的侧脸。

“坊中生变,缘尽于此。”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往后路途,恕赵某不能相伴了。”

目光扫过满院熟悉的面容,她指向钱箱:“这八千贯,是坊中最后一点心意。按人头,每人十贯。未到的,已指定好代领之人,只要在名册上画押,便可代领。”她略顿,声音沉了沉,“钱有些重,路上当心。”

而后又指向那些仍旧完好的新织机,它们沉默伫立,如同昔日并肩的伙伴:“这些织机,谁还想以此谋生,直接抬走。库房余料、纺车,亦皆可自取。”

“从此山高水长,望诸位……无忧长乐,善自珍重。”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在张一娘与柳四娘无声的指引下,依次上前。

场面顿时充满了人间烟火的重量。壮汉闷哼一声,将串好的铜钱扛上肩头。有的二人合力抬起一份,走得踉踉跄跄。更有几家联手,低声喊着号子,将整架织机稳稳抬起。无人喧哗,唯有铜钱磕碰的金属声,织机搬动时的摩擦声,与压抑的喘息声交织。

每一户在领了这份厚重的馈赠后,都会停下脚步,全家老小朝着赵刃儿与织坊众人,深深一揖到底。没有言语,那一道道含泪的目光,一次次弯下的脊梁,已诉尽千言万语。这沉默的告别,因这实物的重量,更显庄重悲怆。

待最后一行人拖着沉重的希望融入夜色,院子骤然空阔下来,唯余火把在寒风中明灭不定,映着满地狼藉与空箱。

杨静煦始终站在赵刃儿身后的阴影中,将此景尽收眼底。她看着那曾凝聚心血的工坊转瞬凋零,看着身前那人立于火光之中,肩上是卸不去的疲惫与孤直。

谢二娘下午在房中陪伴的时候曾对她,赵刃儿午后出门,是因为要将两大箱铜钱和剩余物资运出城去,分发给城外的流民。

裴雁送来的十箱五铢钱,一日之内,散得干干净净。

不为敛财,只为散财。不为聚势,只为斩断所有后顾之忧。

这念头如冰锥刺入杨静煦心间,带来凛冽的痛楚与灼人的明澈。她望着火光里那道身影,一些清晰的线索瞬间连接成一个残酷的真相:

“她倾其所有,筹谋算计,背负污名,将这好不容易挣来的安稳亲手打碎。”

“不为求财,也不是为她自己的前路。”

“能让她牺牲到如此地步的,那只能是……为了我。”

杨静煦想通了。但此刻在她心里没有释然,没有快慰,只有那十贯铜钱般的重量,沉沉地压上心口,化作无边无际,几乎使她窒息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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