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兰掀开车帘一角,看见盛暄骑在马上,与马车隔着半尺距离,玄色披风被春风吹得猎猎响,却总时不时勒住缰绳回头望,雪点雕的白鬃上,那朵桃花晃得像团跳动的火苗。
车厢里稳得很,侍从赶车的手艺极好,车辙碾过青石板,几乎听不见颠簸声。角落的炭炉燃得正旺,暖烘烘的气息漫上来,混着萧祈昀递来的陈皮茶香,把春风挡在了细纱窗外。
“他倒比雪点雕还急。”萧祈昀的声音从旁传来,手里正翻着书,指尖点着“桃花”条目,“这花性娇,受不得冻,倒和你一样。”
苏泽兰的耳尖泛起薄红,目光从车帘缝隙飘出去——盛暄正拽着缰绳往回收,雪点雕原本轻快的步伐顿时慢下来,改成了慢悠悠的踱步,玄色骑装的披风被风掀起又落下,像片总也舍不得飞远的云。
他明明骑术精湛,此刻却刻意让马与马车并行,连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节奏,都和车轮碾过的声响对上了,像怕自己走快了半步。
侍从赶车的速度其实不慢,只是盛暄的马放得更缓,雪点雕的白鬃时不时蹭到车辕,马鬃上那朵桃花被风吹得颤巍巍的,倒像盛暄故意让它离苏泽兰近些。
偶尔有粉白花瓣飘过来,盛暄总抬手挡一下,像怕花瓣落进车里惊着人,玄色袖口扫过马鬃时,带起阵草木香。
马车刚碾过猎场木栅门,苏泽兰就被窗外漫进来的粉白惊得睁圆了眼——成片的桃花林铺在坡上,风一吹就掀起粉浪,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
“下车吧。”萧祈昀先掀帘落地,回身扶苏泽兰时,指尖在他腰侧轻轻一托。青衫侍从正要上前帮忙,被萧祈昀摆手拦下:“你去东庄歇着,酉时来接即可。”
侍从应声退去,盛暄已牵着雪点雕在桃树下打转,见苏泽兰下来,立刻拍着马颈嚷嚷:“瞧见没?我这马通人性!”他故意让雪点雕低下头,马鬃扫过苏泽兰的肩头,沾了片桃花瓣。
萧祈昀无奈地摇头,目光落在苏泽兰敞开的披风上。
方才下车时风急,披风系带松了,露出里面豆青色长衫。他伸手替苏泽兰拢紧,指尖顺着领口绕到颈后,将系带系成个紧实的结:“山里风硬,别露着颈子。”
苏泽兰的耳尖泛起薄红,看着盛暄还在跟马“比威风”,忍不住笑:“它好像真懂你说的话。”
“那是自然!”盛暄立刻昂首,忽然牵马凑到苏泽兰面前,马镫擦着地面轻响,“上来试试?我牵着缰绳,保准比平地还稳。”
雪点雕似是得了指令,温顺地弯下前腿。萧祈昀扶着苏泽兰的膝盖往上送,掌心垫在他脚后跟上:“踩稳些,我托着你。”
等苏泽兰坐稳了,又将缰绳递向盛暄,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手背,“慢着走,别颠着他。”
盛暄接过缰绳时喉结滚了滚,拽着马往前走了两步,又猛地顿住——苏泽兰的披风被风吹得鼓起,衣角扫过马腹,他慌忙回身,却见萧祈昀已伸手替苏泽兰按住披风角,指尖在苏泽兰的小臂上轻按:“抓好马鞍,别怕。”
风卷着桃花瓣掠过,苏泽兰低头时,看见萧祈昀还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眼底的担忧比落英还软;盛暄则牵着缰绳往前走,脚步放得极缓,玄色披风扫过草地,惊起几只粉蝶,倒像在替马前的人开路。
雪点雕的毛被打理得顺滑,苏泽兰攥着马鞍的手渐渐松开。颈后的红绸带垂下来,与马鬃上的桃花缠在一处,粉白与朱砂色搅在一起,像被春风揉碎的胭脂。他忽然觉得,这被两人护着的骑乘,比独自踏春更让人盼着前路的桃花深处。
雪点雕的蹄子踏过落满桃花的草地,发出“沙沙”的轻响。盛暄牵着缰绳走在左侧,步伐放得极缓,玄色骑装的袖口时不时蹭过马腹,像在确认苏泽兰是否坐得稳当;萧祈昀骑在另一匹白马紧随右侧,长衫被风掀起边角。
“好像……不晃了。”苏泽兰轻声说,指尖原本攥得发白的马鞍垫,此刻已松开些,掌心沁出的薄汗被春风吹得微凉。
雪点雕的背宽阔平稳,比记忆里的鹿更让人安心。
盛暄立刻停下脚步,回头时眼里的光比马鬃上的桃花还亮:“真的?那我松点缰绳试试?”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半寸,见雪点雕仍温顺地跟着步伐,忽然咧开嘴笑,“我就说它稳!”
萧祈昀在旁轻夹马腹,白马凑近了些,他伸手替苏泽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披风:“感觉怎么样?腿有没有不舒服?”指尖触到苏泽兰的膝盖,隔着薄毯也能感受到底下轻微的颤意——不是疼,是紧张后的松弛。
苏泽兰摇摇头,试着轻轻夹了夹马腹,雪点雕竟真的往前挪了两步,步伐轻得像踩着云。他眼睛亮起来,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它……它听我的!”
盛暄见状,猛地松开缰绳,退开半步,却仍保持着随时能护住的距离:“早说过它通人性!你试试自己骑?”话音未落,又慌忙补充,“慢着点!我在这儿呢!”
萧祈昀低笑一声,对苏泽兰道:“试试吧,雪点雕性子温,不会闹。”他调转马头,与雪点雕并行,“我在旁边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