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卷着寒意钻进窗缝,油灯的火苗颤了颤,将墙上的影子晃得如同鬼魅。
苏泽兰的呼吸忽然乱了。起初只是睫毛不安地颤动,像被雨打湿的蝶翼,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抽搐,薄被下的肩膀剧烈起伏,额角重新渗出冷汗,甚至比白日里更甚,很快濡湿了鬓发。
“……别……别过来……”细碎的呢喃从他齿间溢出,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萧祈昀原本浅眠,被这声气若游丝的抗拒惊醒,借着昏黄的光,只见苏泽兰的眉头拧成死结,脸色白得像纸,嘴唇被咬出了血痕。
苏泽兰的手指在被褥里疯狂抓挠,像是在驱赶什么无形的东西,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萧祈昀的眸光沉了沉。
他凑近了些,能清晰地听见苏泽兰喉咙里滚出的呜咽,那声音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绝望到极致的压抑,像濒死的兽在暗夜里舔舐伤口。
苏泽兰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恐惧,“我不想……对不起……对不起……”断断续续的呓语拼凑出破碎的画面,萧祈昀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白日里歹徒那句“圣子”猛地撞进脑海,与此刻苏泽兰的噩梦重叠。
他想起苏泽兰后颈那处狰狞的疤痕……这些碎片忽然有了串联的可能。
苏泽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溺水之人在挣扎。
苏泽兰的声音带着哭腔,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我错了……”萧祈昀伸出手,迟疑了一瞬,最终轻轻覆在苏泽兰汗湿的额头上。
掌心下的皮肤滚烫,是蛊毒与噩梦交织的灼热。
他放柔了声音:“泽兰,醒醒。没事了,我在。”苏泽兰却没能从噩梦中挣脱,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别……疼……”他猛地弓起脊背,后颈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别……我不是……”这些话让萧祈昀的瞳孔骤然收缩。
看着苏泽兰痛苦扭曲的脸,他压下了所有疑问,另一只手轻轻按住苏泽兰蜷缩的肩膀,用稳定的力道传递安抚:“没人能伤害你。现在很安全。”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或许是这声音穿透了噩梦的壁垒,苏泽兰的抽搐渐渐平息,只是依旧呜咽着,重复着“对不起”和“别过来”。
萧祈昀保持着按在他额头的姿势,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汗湿的鬓发,像在抚平他灵魂的褶皱。“睡吧。”
萧祈昀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天亮了就好了。”苏泽兰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稳下来,泪痕未干的脸上残留着惊惧,却不再挣扎。
后颈的蛊虫似乎也因主人的安稳而沉寂,不再躁动。
萧祈昀看着他苍白的睡颜,眸色深沉如夜。地上的盛暄翻了个身,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扰,却没醒。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苏泽兰额角的温度和湿意。他重新躺下,却没再合眼,目光落在苏泽兰后颈的疤痕上,思绪翻涌。
歹徒的嘶吼、苏泽兰梦中的呓语,一切都指向一个黑暗的过去。但此刻,他选择暂时搁置探究。至少今晚,他想让这个刚刚从噩梦中挣脱的人,能睡个安稳觉。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房间里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苏泽兰的眉头依然微蹙,却再没发出痛苦的呢喃。萧祈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苏泽兰靠得更稳些,目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柔和。他有的是耐心,等苏泽兰愿意说的那一天。
昏黄的油灯早已燃尽,清晨熹微的光线透过糊着厚纸的窗户,勉强照亮了狭小的房间。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和昨夜未散的紧张气息。
苏泽兰是第一个醒来的。
意识如同沉船般缓慢浮出水面,身体的沉重和酸痛感率先回归。费力地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萧祈昀那张即使在睡梦中依旧轮廓分明、却带着一丝疲惫的俊脸。
大脑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回——庙会的混乱、后颈的剧痛、蛊毒的发作、被带回客栈……以及最后模糊印象中,似乎有人一直在照顾他,动作时而笨拙时而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