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间的喧闹。漱玉院骤然安静下来,只剩药炉咕嘟声和檐下铜铃轻响。
顾凛昭拎起药篓走向后院:“新采的雪见草要趁鲜处理。”
苏衍哼了一声,蹲到轮椅前检查弹簧,嘴里嘟囔:“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苏泽兰看着苏衍发顶的法旋,指尖无意识揪着狐裘绒毛。“师傅,”他声音轻得像羽毛,“轮椅……硌得腰疼。”
苏衍立刻抬头,药油味的手掌按上他后腰:“哪儿疼?这兔毛垫子还不够软?盛暄那小子果然不靠谱!”他骂骂咧咧地解开苏泽兰腰后的束带,往狐裘深处又塞进两个软枕,“这样呢?还硌不硌?”被苏泽兰的“脆弱”牵动,忘了方才的气。
苏泽兰往后靠了靠,新添的软枕托住酸胀的腰眼,暖意融融。“好多了,谢谢师傅。”
他抬眼,正看见顾凛昭将处理好的雪见草分装入罐,桑木片在瓷罐口刮出沙沙轻响。
顾凛昭盖上最后一个药罐,指尖在罐身“安神”二字上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泽兰略显疲惫的眉眼,最终落在苏衍沾着药渍的衣襟上。
“我先回房理一理今日的脉案,”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将一包新配的安神香粉搁在苏泽兰膝头。
“阿衍,你陪泽兰说会儿话吧。”他走到门边,又停住脚步,侧头补了句,“别太久,你眼下的乌青比前日又深了半寸。”
苏衍正弯腰检查轮椅的铜轴,闻言头也不抬地挥挥手:“啰嗦!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赶紧去把沉水香点上,那味儿比你杵在这儿提神!”
顾凛昭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脚步声很快被药炉的咕嘟声吞没。
门帘轻晃,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
苏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铜锈,走到苏泽兰轮椅旁的石凳坐下。
檐下的铜铃只余一缕残响,药炉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青石板上,随着火苗轻轻摇曳。
“听着,”苏衍清了清嗓子,指尖习惯性地在膝头敲着药杵的节奏,目光却锁在苏泽兰被烟霞纱笼着的脸上,“庙会不是演武场,别逞强。眼药半个时辰滴一次,我让盛暄那小子随身带着,他要是敢忘——”
他哼了一声,“我就把他那宝贝狼牙丢进药炉里炼了!腿伤更要紧,万不能沾地受力,盛暄和萧祈昀若背不动你,就让他们滚回来喊我!烟火十丈是死线,那硫磺烟灰呛进肺里,比蛊毒发作还难清!还有……”
他忽然倾身,药油混着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压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若觉得心口发闷,眼前发黑,或是蛊虫印记发烫,立刻喊停!管他什么庙会龙会,立马给我滚回来!听见没?”
粗糙的指尖几乎要点到苏泽兰鼻尖,句句都是担忧。
苏泽兰看着苏衍眼底密布的血丝和深重的乌青,那里面盛着的担忧像滚烫的药汁,灼得他心口发酸。
他轻轻点头,指尖从狐裘里探出,极快地、像幼兽蹭过母兽皮毛般,碰了碰苏衍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
“都记下了,师傅。您快去歇息吧,顾先生该等急了。”这一碰带着刻意的亲昵,巩固自己“乖巧”的形象。
苏衍像被火燎了似的猛地缩回手,藏在袖子里搓了搓,嘴里嘟囔着。
“谁要他等了……”,却还是站起身。他走到门边,又不放心地回头,借着整理药箱带子的动作,飞快地瞥了眼苏泽兰膝头安神香粉的位置:“……那香粉,睡前点上,能睡安稳些。”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掀帘出去,脚步声在廊下拖沓了片刻,终究朝着顾凛昭院落的方向去了。
漱玉院彻底安静下来。苏泽兰独自坐在轮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膝头粗糙的香粉纸包。他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