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药香氤氲,苏衍用银镊子夹着浸了生肌膏的药棉,轻轻按在苏泽兰肩侧最后一道结痂的刀伤上。深可见骨的创口已长出粉嫩的新肉,只剩浅浅的凹痕,在烛光下泛着健康的淡粉。
“肩伤创口已初步愈合,但新肉嫩得很,3个月内不可提重物,稍有牵拉就会刺痛。”他将镊子扔进铜盘,发出清脆的声响,“再敷三日药就能拆线。”
苏泽兰侧过身,寝衣滑落肩头,能感觉到药膏凉丝丝的触感。
顾凛昭正蹲在榻边整理桑木片,玄色劲装袖口沾着晒干的艾草碎屑:“右腿也不能拉下。”
他指尖按在苏泽兰蜷曲的右腿膝弯,那里的肌肉因长期畸形而僵硬,“先用药草熏蒸,得忍着点疼。”
“知道了。”苏泽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屋内静得只听见药汁咕嘟冒泡的声响,直到盛暄踢开房门闯进来,银甲披风带起的风把药香吹得乱晃。
“我弄来跌打酒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陶瓮,酒液在瓷瓶里晃出琥珀色的光。
“我兄长说这酒泡了三七和虎骨,揉腿最管用!”嗓门比平日更响,像在宣告主权,生怕苏泽兰看不见他的存在。
苏衍头也不抬地泼了盆冷水:“虎骨性燥,泽兰这体质用了准得上火。”
他将蒸好的药包裹进棉布,“去把窗台上的艾草拿来,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盛暄梗着脖子想反驳,在看见苏泽兰因疼痛蹙起的眉头时,乖乖把陶瓮放在桌边。
苏衍从书案后抬起头,手里拿起的玉轮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先用伸筋草熏蒸,然后玉轮活血,再上药揉按,急不得。”
药香、酒香与少年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在屋内交织,苏泽兰能感觉到顾凛昭掌心按在膝弯的力道,又能听见盛暄在窗边窸窸窣窣扯艾草的动静。
苏泽兰故意发出极轻的抽气声,眼角余光瞥见盛暄的动作顿了顿——果然,这招对他百试百灵。
肩侧的新肉不再刺痛,唯有右腿传来的酸麻感提醒着他伤势未愈,而满室忙碌的身影,却让这疼痛也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
漱玉院的青石小径旁,顾凛昭正用桑木片替苏泽兰固定右腿。少年倚着廊柱坐下,畸形的骨骼在草药熏蒸后泛着淡红,每一次屈伸都牵扯着肌肉,疼得他额角冒汗。
“忍着点,”顾凛昭的掌心按在他膝弯,“这药泡过,骨头才敢掰。”他话音刚落,指尖猛地用力,苏泽兰闷哼一声,攥紧了廊柱上的雕花,指节泛白。
“疼就喊出来,”盛暄盯着苏泽兰泛白的下唇,喉结滚动,“又没人笑你。”语气粗硬,目光却像钉子似的钉在苏泽兰冒汗的额角,恨不得替他受这罪。
苏衍没理会他,蹲下身将玉轮贴在苏泽兰腿侧,顺时针缓缓滚动。冰凉的玉质熨帖着发烫的肌肉,疼痛果然减轻了些。苏泽兰能感觉到苏衍指尖的温度透过玉轮传来。
“今日先到这里吧。”苏衍从药炉边抬头,手里的药杵碾着“续断”,“明日再加半柱香时辰。”
“我留下陪他解闷!”盛暄立刻跳起来,银甲擦过药柜撞得铜铃轻响,“你们先去歇着,我帮他揉腿……”生怕被萧祈昀抢了先,连“揉腿”这种笨拙借口都想出来了。
“得了吧你。”苏衍白了他一眼,将温热的药布裹在苏泽兰膝弯,“别回头再把人腿掰错位了。”
苏衍将玉轮收进锦盒,指尖在苏泽兰膝头轻轻一叩:“躺下歇息吧,我让厨房炖了牛骨汤。”随后两人就出去了。
“这猴子机关又卡住了!”盛暄蹲在榻边,手指戳着木雕猴子的后腰,竹制的爬杆发出“咯吱”声。
苏泽兰靠在锦枕上,听着他笨拙地摆弄小玩意儿,唇角忍不住弯了弯。这副憨样,倒比萧祈昀的算计更让人放松——偶尔,也可以不用那么累。
“我给你念书吧?”盛暄忽然想起什么,抓起案几上的《搜神记》,“萧祈昀说这书里有妖怪故事……”他翻开书页,声线磕磕绊绊:“‘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其眼泣则能出珠……’”念到“鲛人”时,舌头差点打结,惹得苏泽兰低笑出声。
“笑什么!”盛暄耳根发红,把书往苏泽兰怀里一塞,“你行你念!”
嘴上硬气,却悄悄调整了坐姿,让苏泽兰靠得更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