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院门外仆人的碎语:“……听说了吗?那个重伤的少年,昨日苏衍先生给他擦身换衣,啧啧,收拾干净了才发现,那脸比画坊里的美人图还俊……”
“可不是嘛!我昨儿送药进去,见他左眼能睁开了,就是右眼还蒙着绷带……”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池塘,恰好落在路过的盛暄耳中。
他刚被亲卫催着去前营议完事,准备回房休息,却在听见“收拾干净”“比美人图还俊”时,脚步莫名顿住。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烦躁的占有欲——那小子凭什么被议论得像件展品?
想起初见时那少年糊满泥血、奄奄一息被抬进府的样子——当时他后颈处那片狰狞的、淡紫色的复合疤痕在血污中格外刺眼,扭曲的烫伤痕迹下,依稀能辨出一个烙印轮廓。
他嗤笑一声,鬼使神差地拐向漱玉院的侧门。
“哟,这不是二公子吗?”苏衍抬眼看见门框边的银甲影子,故意提高了声音,“今日不练枪,改行当探子了?”
盛暄被戳破心思,脸一热,梗着脖子走进来:“本公子路过而已!”话未说完,视线却落在榻上的少年身上。
几日不见,苏泽兰脸上的泥污血痂褪尽,露出的皮肤竟惨白得近乎透明,鼻梁挺直,唇线清晰,虽因伤病显得虚弱,却难掩清隽底子。
苏泽兰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左眼睫毛轻轻颤了颤,往萧祈昀身边缩了缩,这副模样,偏生勾得盛暄心里更躁了。
“看够了吗?”苏衍将药碗重重放在案几上,“要是真闲着,不如去帮我晒晒刚采的艾草?”
盛暄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许久,耳根霎时烧了起来。
他立刻别开眼,装作打量屋内陈设:“谁看他了!不过是……看看你把我院子弄得多脏。”目光却忍不住又飘向苏泽兰,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来的人是盛暄,是将军府二公子。”萧祈昀坐在床边,温声替苏泽兰介绍,顺手将他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
指尖刻意在苏泽兰耳廓上停顿半秒,像在标记领地,目光扫过苏泽兰后颈的纱布时,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这疤痕,定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苏泽兰的左眼眨了眨,浑浊的光在盛暄的银甲上晃了晃,又落回萧祈昀脸上,显然没分清来人是谁。
盛暄看着他这副懵懂模样,原本准备好的嘲讽话突然堵在喉咙里,转身便要走。
“二公子慢走。”苏衍的声音带着笑意,“下次想看,直接进来便是,不必躲在墙外听墙角。”
盛暄脚步一滞,险些绊在门槛上。
他恶狠狠地瞪了眼紧闭的院门,却在转身时,悄悄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廓。
长廊外的老梅树又开了两朵花,粉白的花瓣落在他银甲肩甲上。
而榻上的苏泽兰,此刻正用左眼追着门口的方向,虽然只能看见团模糊的银色影子,却莫名觉得那影子的脚步声,比前日轻了那么一点点。
他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这个人的在意,比想象中更容易挑动。
萧祈昀看着苏泽兰的左眼一眨不眨追着门口的银色影子,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忽然“啪”地合上书。
墨香混着药气腾起时,他从袖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梨木盒子,盒盖掀开便露出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玉佩上精雕着祥云纹样,中间镂空处嵌着一颗墨玉珠子,在光线下流转着幽深的光泽。
“此玉佩温润,想着或许能安神。”萧祈昀将玉佩轻轻放入苏泽兰手中,指尖刻意在苏泽兰掌心上碾过,“贴身戴着。”
苏泽兰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茫然地蜷了蜷手。左眼翳膜后有微光晃动,虽看不清玉佩的模样,却能感觉到掌心那点圆润的弧度。
他偏过头,耳廓微动,像在分辨萧祈昀话音里那点不易察觉的执拗。他故意将玉佩攥得更紧,指腹摩挲着镂空处的墨玉——萧祈昀的示好,带着不容拒绝的掌控欲,倒也有趣。
次日,苏衍挽着袖口坐在药炉前,药杵碾着草药的声响规律而沉闷,蒸腾的药雾里,他眼下的乌青又深了些——顾凛昭今早被盛炽叫前营议事,说是要排查,临走前特意留了字条,让他务必抽空歇息。
“先生,药汁要熬干了。”软榻上的苏泽兰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比先前清晰了些。他左眼的翳膜薄了些许,能勉强看清苏衍忙碌的身影在药炉与案几间来回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