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阿沅对面整整齐齐站着十来个伙计,闻言齐声道:“清楚了!”
这些人都是金万山手下的能人巧匠,专门被安排过来学习这门便携式保温铁壶的手艺。
孟阿沅点点头,扬起手里的铁壶,朗声道:“这第一批铁壶,我日夜赶工,花了整整八日才做出来,寻常熟练铁匠,按部就班做下来大概需要十日左右,方才我讲的,也只是大概流程,其中的火候把控、模具修整,还有保温的关键手艺,都需各位细细打磨。这几日我会在城西的工坊里亲自指导大家,务必让各位都能独立烧制出合格的铁壶。”
她抬头看向窗外渐渐西落的太阳,道:“时候不早了,明日一早请诸位到工坊等候。”
金万山拱手道:“今日辛苦孟老板了。”
孟阿沅今日算是把金万山看顺眼了,她笑着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她生怕哪里讲得不清楚,惹金万山不悦呢。
众人辞别离去后,韩亦行方才懒洋洋地从躺椅上起身,缓步走到孟阿沅身后,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孟阿沅垂首沉思的背影,暗暗自揣摩她此刻的心思。
难不成她终于反应过来银票要少了?
正想着,却见身前隐约传来笑声,孟阿沅转过身来,望向他的眉眼弯弯,她抬手拍了拍鼓囊囊的荷包,语气轻快道:“走,请你逛街去!”
灵州集市贯穿中轴和安街南北,集市商铺林立,各色花果、食物、奇巧器物沿街叫卖,夜间时分,人烟浩繁、熙熙攘攘。
若比繁华,灵州远远比不上京城,但若比稀奇物件,灵州却是不输的,因着此地紧挨北境,常有邻国商人前来贸易,有不少大雍没有的小玩意儿。
不过两刻钟光景,韩孟二人臂弯已挂满各式物件,孟阿沅咬了一口冰糖葫芦,赞叹道:“不愧是齐婆婆的手艺,酸甜正好。”
两人并肩踏上飞虹桥,桥底有棵老柿子树,遒劲枝干向上延伸数丈,红彤彤果子挂满枝头,与沿桥悬挂的朱红灯笼交相辉映。二人停在桥上,抬眼望去,前方茶楼延伸出的戏台子上,戏子水袖翻飞,正唱着剧目。
“则这一曲翻成和泪篇,最苦偏高离恨天,双泪落尊前。”[1]
孟阿沅目光落在戏台上,心思却飘向别处,韩亦行看着她的侧脸,以为她为戏中人黯然神伤,便出言安慰道:“台上唱的终究只是笔下离合,待那戏子下了台,换了衣,便又是寻常模样。”
孟阿沅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礼貌性敷衍应道:“嗯。”
韩亦行只当她还沉浸其中,故不做打扰,只静静守在她身旁。
良久,孟阿沅蓦地问道:“韩亦行,你去过南方吗?”
韩亦行轻声道:“江南地带吗?”
“嗯,那里怎么样?”
韩亦行认真答道:“江南河湖交错,春日岸边杨柳依依,白墙黛瓦依水而建,茶楼里常有评弹唱曲,若赶上梅雨季,气候闷热不说,衣裳也难晾干,却能听雨敲瓦声,乌篷船在雨雾中慢悠悠行着,倒别有一番朦胧景致。”
他转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你想去江南看看?那来年春日,我——”
“我打算搬到江南。”孟阿沅说,她眼眸明亮,眉眼间意气风发,说着心中打算:“我要将孟氏铁铺的名气打出去,在灵州设总店,交给伙计们打理,我呢,就找个江南小城,在那另开一家总店,然后慢慢将店面开遍整个大雍!打造孟氏商业版图!”
韩亦行面色微怔,问道:“你不打算去京城吗?”
孟阿沅却是露出不解之色:“京城?那儿多没意思,你们那规矩多,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也多,我去了肯定不好施展拳脚,哪有江南自在。”
韩亦行急切追问:“你若远赴江南,你父亲怎么办呢?”
孟阿沅闻言一愣,随即坦然道:“我爹?自然是带着我爹的遗物一同前去咯。”
是啊,她在此处毫无牵挂,自然是天高任尔飞,想去哪便去哪。
此刻,夜空骤然绽开数朵烟花,五彩流光照亮半边天际。
孟阿沅眼中闪过惊喜,拉着韩亦行的衣袖指向夜空:“快看!那些烟花便是我前些年研发的,怎么样?好看吧。”
韩亦行麻木地望向天边。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