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乍看宛如年前的宴会重演,然而春风暗度,席间涌动的暗流已悄然转变流向。
陈衮远在江南,却已知悉宁轩樾沿途所为。他在幽雅乐声中呷了口茶,和善地问道:“听闻殿下洛阳举办诗会,还擢升了几名士子,如今到了扬州,也还要用这种法子选贤举能吗?”
话中隐约流露出长辈循循善诱的气度,倒像是真来点拨后生的。
宁轩樾不接他的话茬,打了个哈哈,“有文采也是种本事,总有可用之处。”
陈衮也是老狐狸,笑着望向大敞的门外。
庭院中春夜晴朗,柔暖和风吹斜柳丝,与月色织作一片云雾般的光华。宁轩樾刚舒心不到半刻,又听陈衮道:“听说殿下头一回来扬州,也差不多是这个季节,还和谢家那位小公子不打不相识,没想到多年后你们还能聚首。”
陈烨出言纠正道:“陈老,什么谢家小公子,是太傅和卫将军了。”
“笃”地一声,宁轩樾不轻不重地将酒杯蹾到桌上,轻声细语道:“陈老,陈大人昨日是没向您说,他早来问过此事了么?”
陈衮的微笑堵塞在僵硬的皱纹中,变得难看起来。
庞大的世家如同蛛网,陈衮即便告老还乡,密密麻麻的蛛丝仍伸向四方。
但触手多了,总有各自为营、争权夺利的时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偏偏也牵一发而动全身
陈烨不悦地瞥了眼宁轩樾,被陈衮看在眼里。陈衮虽老了,毕竟两朝元老,敏锐嗅出其中的亲近意味。
这种小动作,大多是止于交易上的交情才会做的。上次端王赴宴时,陈烨可还客气得很。
陈衮心中愈发警惕,思忖道:“我这两年松了手,陈烨小动作愈发多了,现在还和端王走得这么近,未必做不出出格的事……他说的不无道理。”
没等陈衮细想那个“他”私下造访时的话,席间陡然生变。
一名伶人舞至宁轩樾面前,广袖间忽地寒光闪动,嗤嗤破空声中,一把匕首径直冲宁轩樾而去。
宁轩樾面露惊慌,没想到运气极好,错身一躲竟真叫他躲开了,只划破半拉衣袖。那伶人见一击不中,傅粉的脸上透出阴狠神色,自靴内又摸出一柄锥刺,急速逼近。
尖叫声四起,杯盘噼里啪啦碎了满地,席间乱成一团。
陈衮拍案而起,一声“来人!”刚出口,被陈烨更高亢的喊声淹没,“给我拿下贼人!”
陈衮灰白的浓眉虬结起来,阴沉沉看向陈烨。
陈烨全然不为所动,不知何时已靠近席位上首,俯视陈府侍卫将伶人迅速制住,这才向宁轩樾一拱手,“殿下见谅,微臣御下不严。”
席间的骚乱并未完全平息,陈衮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开口,又被宁轩樾惊魂未定地抢过话头。
宁轩樾指着被按在地上的伶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
那伶人喉中“嗬嗬”倒气,嘶声道:“我、我是受人指使……”
陈烨厉声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