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动作极快,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容错辨的依赖。指尖传来的羊绒柔软温暖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李璟川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举动,垂眸,视线落在她纤细手指与他深灰色衣袖交接的地方,那里因她的用力而微微起了一道褶皱。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
舒榆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猛地松开了手,仿佛那柔软的羊绒瞬间变得滚烫。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谢谢你帮我解围。”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倔强,“还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但对我来说,不是。”
她说完,不再给他回应的时间,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进了单元门,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道的光影里。
李璟川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夜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拽出细微褶皱的袖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力度和那一瞬间传递过来的、脆弱又真实的温度。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处褶皱,深邃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柔和的涟漪。
很好,她知道在困难时依靠他了,哪怕只是无意识间流露出的、如此细微的一个动作。这是一个开始。
至于她话语里那份对“权力差距”的敏锐感知和隐隐抗拒,他并不意外,也并未感到棘手。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如同精心培育一株珍稀的花木,慢慢松动她自我保护的硬壳,引导她的依赖,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他的庇护,最终,心甘情愿地停留在他编织的、温暖而牢固的网中。
狩猎需要耐心,尤其是,面对如此清醒而又敏感的猎物。
第二天,临近中午,舒榆的工作室门铃被按响。
是一份需要签收的匿名快递。拆开厚重的防撞包装,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一套她曾在某个顶尖艺术用品网站上反复浏览、却因其令人望而却步的价格而只能存在于梦想清单里的顶级进口画材。
色彩饱满如矿石般的固体颜料,镶嵌在厚重的木质调色盒中;以稀有动物毛制作、笔杆温润如玉的画笔,整齐地排列在麂皮卷袋里;还有特制的画纸,亚麻画布……每一件都彰显着极致的专业与奢华。
仅仅是打开包装,那股属于顶级材料的、混合着木质、胶质和矿物气息的特殊味道,就足以让任何一个创作者心潮澎湃。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在那套令人屏息的画材旁,还静静躺着一个修长的、以雾面灰纸与墨绿色缎带精心包扎的花盒。
与画材的厚重奢华不同,它显得清雅而克制。
舒榆的心跳尚未从画具带来的冲击中平复,她迟疑地打开花盒。
没有浓烈扑鼻的香气,只有一股清冽的、带着水汽的草木芬芳悄然弥漫开来,映入眼帘的,并非象征炽热爱意的红玫瑰,也不是华丽繁复的庆典花束。
那是一捧极其雅致、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美感的花材。
几枝姿态蜿蜒的白色蝴蝶兰,如同停憩的玉色蝶翼,圣洁而脆弱;簇拥着它们的是灰绿色的银叶菊,叶片上覆着一层如同月光的细腻绒毛,;间或点缀着几朵半开的、淡紫鸢尾,花瓣上有着精细的脉络,神秘高贵。整束花色彩清冷,层次丰富,仿佛将一幅莫奈的朦胧睡莲图,浓缩在了这一方天地之间。
这束花,像极了李璟川本人,不流于俗套,不显山露水,于低调静默中,彰显着极致的品味与深藏的、需要细细品读的心意。
它也像极了舒榆,那份独立,那份清醒,那份不愿随波逐流的孤高,都在这些清冷别致的花材中找到了呼应。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但答案,已然在这份无声的馈赠中,昭然若揭。
舒榆伸出手,指尖先是触碰了一下银叶菊那带着天鹅绒般触感的叶片,微凉而柔软。
然后,她轻轻抚过蝴蝶兰娇嫩的花瓣,那触感冰凉滑腻,如同上好的丝绸。
这份美丽,安静,持久,不张扬,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正一点点渗入她周围的空气,也渗入她严防死守的心扉。
她将花束取出,找来一个素净的玻璃花瓶,注入清水,仔细地将它们插入、调整。
做这一切时,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个安静的仪式。
当她将这瓶花放置在临窗的画桌一角时,清冷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花瓣和叶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旁边那套顶级画材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奇异的、宁静却充满张力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