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一句“昨夜夸赞”,像一柄斧子,从横里砍下来,把那把椅子从中拦腰劈断。
一夜之间?
就夸出“独到之长处”来?
他忍不住拿自己同这书生暗暗一比:我有的,他有什么?
他有的是一身肌肉、十数年沙场打出来的威名、几轮下来哄得小妾直喘的本事。
他看着史湘云那副清瘦的模样:
肩膀窄,腰也细,手指又细又长,一看就是常年捏笔的。
这种人,往床上一躺,怕是风一吹就散。
一副皮包骨的身架子,一张会说软话的嘴……
按他在营里的见识,这种酸丁若真被送进教坊院,怕是连头一个时辰都支不住。
偏偏,公主要的似乎正是这文弱书生。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天作之合”,不过是他一个人拿着几句玩笑话,在心里自个儿雕龙画凤。
而他小心翼翼供在心里的昭明公主,如今却在满殿文武跟前,承认昨夜被这瘦弱书生“独到”了一回。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观崩塌”。
他忽然生出荒诞的念头:莫不是我这些年引以为傲的“男子气概”“床上本事”,在她眼里,全不值一笑?
我以为自己是天下女人都要羡慕的良人,到了昭明这里,却不过是个……被绿透了的笑柄?
“绿”字又蹦出来,他只觉自己头顶上好像被人重重扣了一口绿油油的铜盔。
偏生他不知道,昭明公主那副冷玉似的皮相底下,藏的原是怎样一团被压了多年的火。
昨夜不过一回,便叫她这火,总算有了去处。
她原来以为,风月之事不过书上“云雨”二字,不想真尝着时,那滋味竟是疯狂又迷人,叫人觉世间规矩顷刻都成了一张薄纸。
她素来持重,偏恨史湘云这人骨子里有股冷硬傲气,像一根横在礼法面前的竹子。
一旦让她抓住了,自家压着多年的那点火,也就顺着这根竹子长了上来。
【宿主,请注意,你现在是在公共场合直播昨夜情话。】
湘云心里被系统这么一叨咕,反倒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快活。横竖她这条命,本就是偷来的。
女儿身披了男儿衣,考得一纸探花红,早把祖宗成法踩在脚下。
既然已经犯了欺君之罪,再多犯一条,也不过是账本上添一笔红字。
在场的人,都不得不在脑中补完那句“独到之长处”究竟在哪……竟然昨晚洞房花烛夜让清冷的公主如此满意。
一时殿上金砖发冷,龙案上轻烟却愈袅愈直,仿佛也听得脸红。
有的老臣捋着胡须,手指都在抖,却偏要装作没听见,他们眼观鼻、鼻观心,手里紧紧攥着象牙笏板,只当这话是一阵不知从哪那歪门邪道吹来的妖风,万万入不得圣贤之耳。
他们年轻时,在青楼花巷里听惯了这等调笑,如今却要在金銮偏殿上装作“不解风情”,只恨自家那把胡子不听使唤,一抖一抖,生怕叫人看出破绽来。
反观那一众年轻武将,面皮到底薄些。
大周民风虽开放,但这可是金枝玉叶的嫡长公主!
他们平日在军营帐暖之时,除了拼酒量、比刀法,便是粗鄙地炫耀女人榻上那几声婉转。
如今被这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探花郎当众挑明“殿下昨夜甚是满意”,一个个既羞且恼,眼神却恨不得扒开史湘云那身朱红官袍,透过那看似瘦削的身板,看看她究竟那“独到”二字藏于何处。是那是腰力惊人?还是有什么不传之秘?
也有人开始替自己打鼓:昨夜若换了是我,只怕连殿下的帷帐都不敢撩半寸,哪里还谈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而坐于上首的太子,此时脸色更是青白交加,精彩纷呈。他盯着史湘云那张比女子还要俊俏几分的脸蛋,又瞥见自家皇妹那慵懒满足、眼角含春的模样,却被这身禁。欲的气度死死压着,只偶尔流露,便教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