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回常悦山庄,后脚代兰亭就被宣进了宫,凌朔不得随行,被拦在宫门外。
代景垣贵为皇子,身份尊贵,在寿宴上被代兰亭逼成靶子,生生气吐血晕厥,皇上震怒也是情理之中。
楚元英在房中坐立难安,时而颓然落座,时而焦躁踱步。她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攥住,越收越紧,焦灼与不安如藤蔓缠绕全身,末了,竟生出一股无力感。
该死的封建腐朽王朝人命如草芥,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她能做的除了等,其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事终究因她而起,她生怕代兰亭出个三长两短连累她。
楚元英心烦意乱,想倒杯茶压压心绪,指尖忽然传来痛楚,低头一瞧,指甲不知何时已嵌入皮肉。她怔怔出神片刻,才慢条斯理地将血迹擦拭干净。
彼时暖日当暄,日影西斜,偶有几声鸟鸣传来,昨日落的雪这会儿化得干净,清透微凉的风一路吹进太和殿。
殿角立着两只鎏金香炉,白雾升腾,醇厚的龙涎香弥漫开来。
代兰亭身子站得松垮,左右环视一圈,选了个离香炉远一点的位置落座。
“朕准你坐了?”上方传来皇帝不悦的沉吟,他并未抬眼,将手中奏折翻至尾页,又取来一本,道:“你将朕的儿子气至吐血昏迷,至今未醒,你还敢安然落座?”
“什么气的?”代兰亭骤然正襟危坐,神情严肃道:“他那是因我不肯做他的男宠,相思成疾,故而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所致。”
“强词夺理。”皇帝这才抬眼看他,道:“朕还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代兰亭身子往后一仰,伸直腿,盯着脚尖碰了碰,不耐烦的“哦”了一声,末了,还白了一眼,道:“依我看,也差不多了。”
“逼迫皇子,等同谋逆。”皇帝重新垂眸看向奏折,语气平直却不怒自威,“你还尤不自知,你眼中可有君臣之礼?”
“他是君,我是臣。”代兰亭稍作收敛,一脸闷闷不乐,阴阳怪气道:“那陛下如何处置臣?砍了臣的脑袋?还是废了臣的手?不然臣再去一趟边疆吧。”
“你这是在怨朕?”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添了几分疲惫。
“我哪敢啊?”他端起茶碗浅嘬了一口,似是恰合心意,抬起碗盖看了看,只见淡青色茶水里沉浮几簇雪芽,而后将茶碗重新放下,淡淡道:“余家也是我杀的,一并罚了吧。”
皇帝:……
他此时有些郁结,这小子行事狠辣果决,干的竟是些先斩后奏的事。
他还是事后得知消息,派人赶过去时,余家房子都烧成灰了,周围百姓口供竟出奇的一致,连善后都做得滴水不漏!
都没给他留下半分插手的余地。
此时又提余家,说是“一并罚”,不过是暗指自己帮他除了余家,他还有脸治自己的罪。
皇帝略作苦闷的深吸一口气又吐出,目光不悦地看向坐没坐相的代兰亭。
代兰亭视若无睹,侧着身子捏着茶碗盖拿起又松开,瓷器相撞传来清脆的声音,道:“禁军中有些人是余家的,明日我让凌朔去查一下,你去收一下尾。”
“?”皇帝黑着脸骂道:“朕是皇帝,你怎么跟朕说话呢?”
代兰亭撇撇嘴,带了几分委屈,道:“我前前后后帮你弄死了多少人?清了多少靖安王府插在宫中的眼线?纵然我没功劳,也有几分苦劳,你倒好,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我在外遇刺,不奢望你能屈尊亲自探望,倒没料想连差人走个过场不肯。”
“遇刺?”皇帝语气淡然,“且不论是否为真,朕若派人前去,朕的人还有命活着回来吗?”
代兰亭不置可否,只蹙了蹙眉,愁眉苦脸地埋怨道:“待会儿你那亲弟弟还要找我算余家的账,一想起来我便头疼,整日替你擦不完的屁股!”
“你帮朕擦屁股?”皇帝双眼倏然睁大,一脸不可思议,似是觉得颇为好笑。
“可不就是帮你擦屁股吗?”代兰亭白了他一眼,又带着几分大义凛然之势,“你用起我来倒是丝毫不手软,推我出去当靶子,我何曾有过怨言?我在外过得什么日子你岂会不知?不过稍稍气一下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你倒好,闻着味过来上赶着要治我的罪。”
皇帝脸沉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