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荣挑眉——他自小在洛京深宫长大,喝的都是宫廷酿造的醇酒佳酿,诸如玫瑰露、桂花酿,却从未听过“烧刀子”这名字,更别说喝过了。但入乡随俗,他也不挑剔,点头道:“那便来一壶烧刀子吧。”
“好嘞!”掌柜应着,转身从后厨招呼了一声,很快端来一盘酱牛肉、一碟炒酸菜、一碗炖羊肉,又拎着酒坛倒了两碗琥珀色的烈酒,“客官慢用!”
李忠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辣得直咧嘴,向荣却只是浅酌一下,眉头微蹙——这酒烈得惊人,入口便像一团火滚过喉咙,与他平日喝的酒截然不同。
掌柜收拾着柜台,见两人口音陌生,忍不住搭话:“听客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我们从中原过来,想来渔阳做点互市生意,倒腾些皮毛、茶叶。”向荣语气平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掌柜的神色。
掌柜闻言,脸色骤变,连忙摆手:“客官,我劝您还是趁早走!这渔阳的生意,做不得!”
向荣故作诧异:“哦?为何做不得?难道是怕我抢了你的生意?”
“哎,同行未必是冤家,我这是真心为您好!”掌柜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您是不知道,咱们渔阳的太守王承,贪得无厌!就说这次朝廷征粮,明明说好给百姓三成市价,他硬生生改成一成,简直是明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萧瑟的街景,续道:“您以为草原那边,为什么只有达勒可汗的黑石部死磕燕蓟,其他四部却出工不出力?早年互市的时候,上谷、渔阳两郡本该好好安抚草原各部,用茶叶、盐巴换他们的皮毛,大家互惠互利。可上谷太守刘渊勾结粮商,私囤盐茶抬价;咱们王太守更狠,直接克扣互市物资,把好东西都运去中原卖高价,给草原人的都是些陈茶烂盐!”
“时间一长,草原各部怨声载道,只是碍于饥寒才暂时依附达勒。可王承和刘渊倒好,不仅不反思,还变本加厉地搜刮,连朝廷的军饷、赈灾粮都敢克扣!”掌柜捶了捶柜台,语气悲愤,“现在城里的商户要么关门跑路,要么被盘剥得只剩半条命,我这客栈能撑到现在,全靠几个老熟客照顾。您来做互市生意?怕是本钱都要被他们榨干,最后落得个血本无归!”
向荣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两个太守,不仅毁了地方民生,竟还间接助长达勒可汗的气焰,真是罪无可赦!
齐王对着乐贤客栈的老板叹道:“真是天高皇帝远啊!朝廷旨意到了这北境,竟被改得面目全非,百姓被盘剥得苦不堪言,当官的却只顾中饱私囊。”
他话锋一转,指尖叩了叩桌面:“不对啊,既然都知道这渔阳王太守、上谷刘太守不是东西,你们怎么不往涿郡去?涿郡的周太守可比这两位厚道多了,听说是个实心为民的好官,征粮给足三成市价,还能筹到三千头羊犒劳大军。”
老板闻言,放下手中的账本,苦笑着摇了摇头,往灶膛里添了块炭:“客官您有所不知,谁说我们不想去?可涿郡那地方,如今也是个烫手山芋!”
“涿郡西边的傅氏牧场,去年冬天就被黑石部的人占了!傅家本是涿郡的大族,世代养马,跟草原各部都有交情,结果达勒可汗一来,直接抢了牧场,还把傅家子弟扣了当人质,逼着傅家当傀儡,替他盯着涿郡的动静。”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无奈:“四大部族里,白鹰、赤鹿几部本来就跟黑石部面和心不和,可傅家被攥在达勒手里,他们投鼠忌器,只能忍着。咱们老百姓更是不敢轻易挪动,涿郡虽好,可边境线乱得很,路上怕被草原骑兵掳走,只能在这渔阳、上谷苦熬。”
老板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神里满是期盼:“要是人人都像周太守这样,肯为百姓着想,肯为国家出力,咱们北境也不会乱成这样了!可惜啊,好官太少,蛀虫太多,这日子……难啊!”
向荣端着酒碗的手微微收紧,眼中寒光更盛——原来涿郡还有这般隐情,达勒可汗竟连地方大族都算计上了。看来这场北境之危,不仅要清吏治、解城围,还得拔掉这些藏在暗处的钉子!
酒菜很快上桌,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四个金黄酥脆的白面饼,还有一壶刚温好的烧刀子。齐王向荣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暖意瞬间蔓延全身,他忍不住赞道:“果然是北境的烧刀子,够劲!这酒喝着,才算驱散了一路的寒气。”
李忠也不客气,拿起白面饼就着羊肉汤大口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殿下,这饼真香,比咱们路上啃的干硬麦饼强多了!”
“赶紧吃吧,”向荣放下酒碗,拿起饼咬了一口,“吃完我们就去会会那渔阳郡太守王承,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两人风卷残云般吃完,向荣掏出银子放在桌上,对老板道:“老板,结账。”
老板连忙摆手:“客官,不用不用,这点酒菜值不了几个钱,就当我请二位了!”
“那可不行,”向荣把银子推了过去,“买卖归买卖,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说罢,转身与李忠大步走出客栈。
两人翻身上马,马鞭一扬,骏马长嘶一声,朝着太守府疾驰而去。
不多时,太守府巍峨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守门的两个衙役斜倚在门框上,见两人穿着普通,骑着一匹不起眼的马,顿时面露不屑,拦在门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太守府?连个规矩都没有!”
向荣勒住马缰,眼神一沉,刚要开口,那衙役却得寸进尺,伸手就要推搡他:“赶紧滚开,别在这儿碍眼,耽误了太守大人办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规矩?”向荣冷笑一声,不等那衙役的手碰到自己,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啪!这就是老子的规矩!叫你们太守出来见我!”
那衙役被打得懵了,捂着脸反应过来,顿时怒目圆睁:“你敢打老子?知不知道我是太守府的人?兄弟们,给我上,揍他!”
旁边的衙役刚要动手,向荣眼神一厉,厉声喝道:“打!打的就是你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滚!”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鎏金令牌,高高举起,令牌上“齐王”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看看这令牌,我打得还是打不得你?”
两个衙役见状,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磕头如捣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齐王殿下驾到,求殿下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