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暝似是对谢羡之的回答很满意,轻笑了一声,便不再问他,独自执着笔,低头批阅奏折。
谢羡之这才得以放松下来,思绪在脑中打了几个转,不经意的转到了魔后殿中。
这个时辰,陆筝应当已经和沈拒霜见上面了。而自己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拖住东方暝,不让他去魔后殿探望沈拒霜。
他打定了主意,暗自捏了把汗,继续小心翼翼地装死,希望陆筝动作快一些。
魔后殿中,陆筝也是这么想。
她一边暗暗希望谢羡之拖住东方暝,一边逼近了沈拒霜几步,道:“大师姐,你当真不认得这把剑吗?”
沈拒霜面色惨白,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衣袍华丽至极,缀满了南海的明珠,又以金线缕出精美的花纹,点缀上最鲜艳的雀羽。然而这样的华服却皱作了一团,被这衣袍的主人揉搓的不成模样。
沈拒霜颤抖着开口:“你是……筝筝吗?”
这个称呼从沈拒霜口中说出,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陆筝低眸笑起来,讽刺道:“我还以为,大师姐已经全然忘了。”
那些被沈拒霜抛却的回忆此刻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溺得险些窒息。沈拒霜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却没有站稳,又摔倒在地上。
沈拒霜的姿容是极美的,哪怕这样狼狈,也还是倾国倾城,宛如一朵沾了泥土的栀子花,任凭何种摧折,都掩不住花朵的芬芳。
她与陆筝皆是难见的美人,但陆筝的美是嚣张而艳丽的,英气逼人,冷得像要随时将人刺伤,沈拒霜却温婉而恬淡,让人一看便生亲近之意。
都说淡极生艳,沈拒霜的脸却连一丝一毫的攻击性也没有,无论怎么看,也与这身过分隆重的华服不相匹配。
她恍惚地碰了碰身上的魔后服饰,又立即将手缩回,颤声道:“我……我要与魔尊成亲了吗?”
沈拒霜这话问得奇怪,陆筝偏头看她,道:“怎么,大师姐连自己的事都记不清了?”
沈拒霜并未回答陆筝,而是很痛苦的蜷成一团,不让陆筝看见她的神情。
许久之后,陆筝看见那朵委地的栀子花颤抖起来,呜咽着掩住自己的脸。
陆筝安静地立着等她哭完,待沈拒霜的呜咽声终于止住,陆筝才问:“入魔宫以来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沈拒霜抬起红极的眼,哀声道:“自入魔宫以来,往日事皆似烟云,再不记得分毫。若非你来,我……”
她又抽噎了一下,勉强止住哭泣,问:“筝筝,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筝本以为沈拒霜与魔尊情投意合,但方才沈拒霜的表现甚是奇怪,竟像是被人控制了神思,这才答应了做东方暝的魔后。她压住心中疑问,蹲在地上直视着沈拒霜,低声道:“暂时不能告诉你。沈拒霜,我只问你一句,你是被人控制了吗?”
她问得直接,沈拒霜浑身一颤,勉力回想着先前之事,又摇了摇头:“我记不起来了。现在回想,我刚入魔宫时尚且一心要杀死东方暝,可越往后,记忆便越淡薄,竟像是被人抽了魂魄一般,半点记不起从前的事情。”
陆筝心中一震,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险些半跌在地上。
她稳住身子,压低了声音,凝重道:“那如今,你是怎么想?”
沈拒霜抹干了眼泪,一双美眸中先是茫然,后又化为了坚定:“我绝不会与东方暝同流合污。”
陆筝没料到她答得这样爽快,一时意外道:“你不喜欢他吗?”
陆筝这样问,沈拒霜的双眼便又迷茫了起来,与方才未清醒时别无二致。但好在沈拒霜修为亦不差,咬牙抵挡了半刻,才道:“我不会喜欢一个控制我的小人。”
她虽这样说,但陆筝分明看见,沈拒霜的眼里闪动着一点泪光。
沈拒霜才刚刚清醒,陆筝亦不欲多作逼问,便道:“好。那在此处三年,师姐可曾知道仙魔势不两立,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边缘?”
沈拒霜惊诧道:“三年?”
“没错,三年。”
陆筝重复了一遍,“如今仙魔关系比三年前更差,随时都有开战的可能。师姐虽难以脱身,但若真的开战,师姐可愿意潜伏在东方暝的身边,为仙门尽一份心力?”
沈拒霜努力掐着指尖保持清醒,道:“愿意。但我如今神智混沌,连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陷入梦寐之中,又该如何做呢?”
陆筝虽做不到全然信任沈拒霜,但沈拒霜神情不似作假,陆筝想了想,掐了一道法诀交给沈拒霜:“这法诀可以清心,即使是魔尊亲自控制了你的魂魄,此诀也能够将师姐从幻梦中唤醒。师姐若有什么事,也可以此诀与我连通神识,如此便能方便许多。”
这道法诀闪着浅淡的白光,沈拒霜接了诀,将它封印在神魂深处,不由吃惊道:“你如今已经大乘后期了?”
“不错。”陆筝颔首,“我只求师姐,若仙魔真的开战,千万不要与魔尊站在一处,来伤害自己的亲师妹。”
陆筝的神色郑重极了,沈拒霜对上她的眼神,心中竟有些怅然。
她本想开口问陆筝为何要提出这个要求,但她张了张口,话语却被一股极深的愧疚淹没,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