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候,太监说了第三条懿旨。
第三条懿旨,是给林净水安排了一个官职,远在北疆,完婚之后,林净水便要带着宁月去往北疆。
大晋的官职是每年按着功绩变的,有的赏有的罚,有的原地不动,十年不换官位的都有,如果林净水在北疆没有什么功绩,那他可能留在北疆数十年。
而宁月,身为林净水的妻子,她可能要过十几年才能回到建业。
宁月一想到此,脑子都像是被浆糊糊住了,动不了。
一旁的文康帝微微惊讶了一下太后将宁月嫁出去的事儿,他确实一直知道太后想要给宁月找个驸马,但是原本太后的计划是在建业之内给宁月找一个家世稍微低一些的人家,既能保证宁月不去建业外受苦,又能保证宁月不受夫家欺负,这样以后文康帝可以一辈子照看这个妹妹。
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突然给宁月找这么一个夫家,但是文康帝也没有想太多,他现在满心满眼是烟令颐,太后收了烟令颐的凤印,烟令颐那个要强的性子,肯定会很难受,所以他要先去看看烟令颐。
文康帝火烧屁股的走了,只剩下一个宁月。
而这时候,面前的太监笑眯眯道:“公主,接旨吧,太后娘娘可是特意细心为您选的。”
太监说的没错,太后真是不瞎选的,林净水性子好,出身好,后宅干净,之前又在林子里救过女扮男装的宁月,太后一掂量,才将这人给了宁月——宁月啊,早点成婚,早点离开建业,忘掉这段时间的事情吧。
只是不知道宁月能不能理解她为人母的苦心。
——
宁月似乎是不太理解,她脸色苍白,双手发僵的接旨。
面前的太监笑着恭喜她,嘴唇一张一合,大概是说什么“天赐良缘”、“林府家风清正”、“金童玉女”之类的话,旁边的人也在恭喜,一声声恭喜几乎像是海浪一样涌过来,将宁月淹了进去。
之前的什么“真假文康帝”都不重要了,一旁的假公主也没人管了,眼下好像只剩下宁月即将嫁人这么一个大喜事儿。
宁月一句都听不进去。
这天地好像都在她面前晃,人影重叠的在她眼前转来转去,旁边的人似乎想簇拥她回到她的殿中去,她僵在原地,嘶哑着嗓子说:“御医还没来。”
御医还没来。
太监愣了一下,赶忙去命人将御医请过来,然后连带着地上的春桃与宁月一起,送回到了宁月的听雨宫。
听雨宫是宁月自小长大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处她都熟悉,只是现在,兴许是因为许久不回来,又兴许是因为宫里多躺了一个假公主,所以处处变得陌生。
春桃被放在矮榻上,御医前来诊治,宁月便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她像是旁观春桃,又像是在旁观她自己。
治疗的时间没有很长,御医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很晚了,御医盯着春桃的尸体上下看了一会儿,后过来禀报,说人早就死了,回天乏术。
宁月白着脸,一言不发的听着。
太医不敢再说“早已死了”的事刺激宁月,只静默的站着,最终,宁月一摆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她自己一个人看春桃的尸体。
春桃不会动不会笑不会闹了,她披着公主的衣裳,像是披着公主的命运,宁月站在尸体前,含糊的想说一句“对不住”,但话语涌到喉咙口,出来的不是话,而是一口酸水。
她在尸体前干呕,但是什么都呕不出来,呕到最后,眼泪也跟着一起流下来,她一个人跪在地上喘息,整个殿内似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在这一刻,她很想嫂嫂,很想跟嫂嫂说一两句话。
可是当她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的时候,外面的宫女又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的宫女早就换了一批,现在已经一个都认不出来,全都换成了太后的人。
她们堵住了门,只道:“启禀公主,太后下了懿旨,您成婚之前,不得随意出门。”
宁月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瞧着这些宫女们将死掉的春桃尸体抬走,瞧着宫女们将厢房中收拾干净,死人碰过的东西都换掉,处理好一切后,宫女走到宁月面前,行礼道:“公主且换了这身衣裳吧。”
宁月低头一看。
噢,她还做文康帝的打扮呢。
这身衣裳也逾矩。
她将衣裳换下来,那一层薄薄的身份的象征也随之被抛却脑后,连她换下来的金萝卜也被收走了。
宁月呆呆地坐在帷帐里,心想,她又什么都没有了。
——
而于此同时,远在太极殿偏殿客厢房中休息的林净水也被太监叫起来,匆忙接了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