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素衣倚着古松站着,腕间挂饰随着风向轻轻晃,眼角余光扫过寒潭边。
潭面结了层薄冰,冰底下的水发黑发沉,松枝上的雪被风一吹,落在冰面上,凝出一层细白的绒絮似的印子,看着软乎乎的,实则凉得透骨。
沈雪宁声音刻意放柔,却怎么也掩不住语气里的紧绷:“引气沉丹田,寒潭水汽重,正好淬炼经脉。当年你师尊练这招,在潭中泡了七日。”
水落眼睛一亮,忘了先前的拘谨,攥着剑凑上前两步:“师尊当年这么厉害?泡七日都能坚持!”
她满眼崇拜地望向凌素衣,又转头拽了拽沈雪宁的衣袖,“沈宗师,您快多说说!师尊还有什么厉害的往事?我也要像师尊一样!”
沈雪宁指尖一顿,目光不自觉飘向凌素衣,心里暗忖:我都放下身段来教她徒弟,你总该念及几分旧情,何必这般冷硬。
嘴上却顺着水落的话开口,语气柔和:“你师尊当年可比你莽撞多了。初学这惊鸿剑时,为了练转腕的力道,偷偷把剑穗换成了铁坠,结果收势没收住,一剑劈断了宗主的石桌,还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这话一出,水落噗嗤笑出声:“师尊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松枝上的雪还在往下掉,凌素衣不知何时已从松树下起身,悄无声息走到两人身侧。
沈雪宁那句带着笑意的往事刚落,她眉峰便骤然蹙起,紫眸抬时泛着冷意,语气冰得像潭面的薄冰:“沈雪宁,你是教剑,还是忆旧?”
她目光扫过水落还带着笑意的脸,声调沉了沉:“水落,莫听无关之言,练剑需心无旁骛。”
水落身子一僵,连忙收住笑,点头如捣蒜:“弟子明白!”
她握剑的手紧了紧,偷偷瞥眼沈雪宁苍白的脸,又飞快低头,“沈宗师,您继续教我招式吧,我一定好好学,不莽撞。”
她心里敬沈雪宁是修真界传奇,却也记得师尊对沈宗师的忌惮,下意识觉得是沈宗师对不起师尊,只是方才那点糗事,让她觉得师尊更亲近了些。
沈雪宁长剑出鞘,寒光划破晨雾,惊鸿剑招式放慢,每处细节都复刻当年。凌素衣看得清楚,却只淡淡开口:“招式尚可,少了狠劲。天绝门的剑,不是用来赏心悦目的。”
沈雪宁收剑干净利落,声音平稳:“水落初练,需打根基。”语气里带着几分“我教的没错”的笃定,心里却泛起涩意:当年你练这招时,何曾这般质疑过我,反倒还缠着我再示范一遍,说要把每处细节都记牢。
水落连忙打圆场:“沈宗师教得好!师尊就是要求严,您别往心里去,我一直特别崇拜您。”
凌素衣起身,紫裙扫过霜雪:“该练气了,下去。”
水落望着脚下寒潭打颤,刚要跳,被沈雪宁伸手拦住:“今日霜重,潭水更寒,她刚筑基经脉脆,再等两日。”
“沈雪宁,”凌素衣猛地欺近,指尖带着戾气狠狠拂开她的手,沈雪宁后退半步,靴尖擦过冰面险些打滑,“怎么?当年对我百般苛刻,洛瑶在时,你连正眼都不肯瞧我,从不把我当人看,如今倒对我的徒弟怜香惜玉起来?”
她紫眸半眯,眼底带着冷嘲,语气像结了霜:“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我看着倒觉得恶心。你昨日应下的承诺,合着就是拿来糊弄人的?”
沈雪宁脸色煞白,却没半分示弱,下颌微抬:“我那时被戏童篡改记忆,并非本意。”
她攥紧指尖,心里又急又悔,却不肯说软话:我明知错了,才来弥补,你却揪着过往不放,未免太过于斤斤计较。
“又是这套说辞。”凌素衣冷笑,抬手将水落推向寒潭。
水落惊呼坠入潭中,冰水冷得刺骨,她咬着牙运功,抬头望向凌素衣时满眼坚定:“师尊,我能行!”
她不想让师尊失望,也不愿让崇拜的沈宗师太难堪,却不知该如何化解两人间的僵局。
沈雪宁秀眉一蹙,声音沉了几分:“素衣,罚我便可,为难一个孩子算什么?”虽有悔意,却依旧端着宗师的架子,半分不肯失态,心里只觉得凌素衣是在借水落报复自己。
“为难?”凌素衣挑眉,上前勾起她的下巴,留下两点嫣红,“当年洛瑶对我下毒手时,你未曾拦过半步,怎不说为难?你不是来弥补吗?那就看着,看你当年弃之不顾的人,如今怎么教徒弟。”
沈雪宁浑身紧绷,睫毛微颤,眼神沉得吓人:“我知错,但你别太过分。”她心里清楚,当年之事自己难辞其咎,可凌素衣这般步步紧逼,还是让她忍不住生出几分愠怒。
水落在潭中急得大喊:“师尊,沈宗师,别吵了!是我自己要练的,不怪任何人!”她运功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
凌素衣指尖微顿,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担忧,转瞬被恨意掩盖。她松开手,转身走向潭边:“撑不住就上来,没人逼你。”
“我能撑住!”水落倔强喊着,在潭中强撑练气。
午时,水落冻得全身发紫,爬上岸时几乎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