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能听哥哥几句解释吗?”
采昭子刚醒来,脑中还嗡嗡晕的疼,天旋地转看不清事物,这句话先飘进耳朵里。
这话说得小心翼翼,他缓过神,瞧见华亮艳红的帷幔。托采臣子的福,这偏房也装潢喜气。
又回来了。采昭子泄了气。使力的手软了,没能撑起身子。
“小昭昏了四日,莫要用力了,好好歇着,但听哥哥说便好。”采臣子把他的衾被掖好,抽出人的手盈盈握住,试探着:“那日哥哥是形势所迫,无能为力的法子。”
“哥哥的大喜不过两旬了,现在正值繁忙,不用耗时为我耽搁。”
“我跟她真的只是做做样子,朔王逼迫所赐。朔王这人投机取巧,也远没有太子从谏,失了太多人心。如今李珩倒了,站他便少了出路。我是不信服他的,他自然要拿东西栓住我,这才闹了这通烂事。本来,她也无心嫁我,这婚是结不成的。”
采昭子闭上眼,嘴中微微送气,“朝堂之上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你的说辞我也不知虚实。不过婚嫁迎娶终身大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真不必为我置那么多说辞。这姑娘同哥哥十分相配,实为一段好机缘——”
“她已有心向之人。”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日久自然生情。夫妻相互扶持,携手白头,再相看两厌的人,也能生出情投意合。若是两小无猜,情初时浓,将来反倒愈渐平淡。”采昭子扯开被子,直起身,抬眼冲采臣子真诚笑了笑,“旁人看你们契合,本身也是难得的佳作壁人。这次的机缘好好抓住吧,散了该多可惜。”
“你总多做揣度。”采臣子略有不怿:“说的云淡风轻,怎么,我可是在老宅子找到你的。”
“物是人非,睹物思昨,无关今朝。”
采臣子有苦难言,火气憋在心里:“呵,这番阴阳怪气,还是对我有怨,我今日给你解释清楚好了——”
“行了!”采昭子高腔打断他:“你一定要让我血淋淋直视恐惧吗?你懂我最害怕的什么,就故意拿它们伤害我。别逼我了。采臣子,我也是人,我也有心。我全然接受不代表我的心不会痛,只能说我爱你,我爱过你,给我们之间留点体面吧。”
“那是你不愿信我。这也怪我?我之前就特意告诉你了,这是假的,成不了真,你非要疑神疑鬼。”
“我敢信你么?”采昭子讪笑一声,“你说过实话吗,采臣子?我怕我又信了,守着你假婚的承诺再陪你五年,等你儿女成群了我才反应过来,又是个假话,我担不起了。”
“我,我就是怕你这么想,所以一开始就告诉你了。”采臣子气得发狂,“我这次这么言辞切切了,你能不能信我,就这一次。”
采昭子哂笑:“有劲吗?我真按你说的,就算你为我豁出去了,一辈子不考虑婚姻大事。你觉得咱们之后就能过好吗?咱们之前过得好吗?你我根本就不合适,一定要相处的话,只有相互折磨。以前你所有的话我都信了,你当时告诉我,咱们既然生为家人,身世相连,便有深厚的缘分,是上天注定。所以生生世世,哪怕天涯海角,也能找到彼此。我真信了……可现实是咱们间竖着千百条鸿壑,跨不过去的。阶级,身份,性别……哪一条都无可妥协。最为亲密的时候从开始便一去不返了,咱们生来便是两种人,从出生起便开始南辕北辙,走着走着就散了。再过几十年,咱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剩同父异母。咱们生下来就不可同言而语,只是被身份硬生生桎梏捆在一起。或许是耗尽了所有的缘分运气,才赌到身份同线,那剩下的就只剩你我间的煎熬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像飘然而落的羽毛:“这哪里算缘分,咱们……若是从未见过就好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那咱们小时候算什么?”采臣子惶恐看着眼前这个的人,拿心如死灰来形容最不为过。他那么珍重的东西,被他说的轻描淡写,如弃敝履随意践踏。
“那时候咱们太小了,什么都不懂。”采昭子嗤笑一声,“太轻狂了,以为什么东西执着了努力了就能成功。你当时拼命对抗父亲偷偷习武时,我也有过一丝触动——当时还是太幼稚太无知,我当时想,如果我也坚持站在你身边,咱们会不会都能有结果。但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虔诚都能如愿。”
“采昭子,你什么意思?”采臣子狠劲攥住采昭子的手,采昭子的手骨被搓地咯咯作响。“从始至终,你就没有相信过我?是不是自小我的那些壮志豪言都被你当个逗乐了?我那么认真替你想了那么多,为咱们的未来规划了那么远,你都没在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