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做什么?”顾从酌想。
黑色布料的边缘恰好抵在乌沧的虎口处,两只手就那么交叠着,乌沧的手包裹住顾从酌半露的指节,像在掌控,又带着点说不出的轻缓,直到触到掌心。
随后一枚圆润的、泛着柔和光泽的小东西,从他的掌心滚到了顾从酌的掌心。
那是颗小珍珠,个头不大,浑圆无暇。
乌沧这时才缓缓地松开手。
不知是不是顾从酌的错觉,他感到乌沧的手指抽离开去的时候,指尖似乎在他裸露的指节上轻轻勾了一下。
“方才郎君把在下藏进去的时候,”乌沧适时地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在箱子角落里摸到的。”
这相当于验证了他们的推测,并且是确切的证据:水霓楼的班主果然在干雇用珠肠人偷运珍珠的买卖。
顾从酌将那枚珍珠收好,再抬眼时,眸中已然一片沉静,丝毫看不出适才的近距离接触有没有在他身上掀起波澜。
“走吧。”他简明扼要道。
两人不再耽搁,顺着来路下船,再次经过水霓楼的后院。
班主夜访,楼内喧嚣嘈杂更重,灯笼一盏盏点得无比亮堂。
未免惊动人,顾从酌稍微绕了一小段路,正巧经过胡老二坠亡的那栋矮楼。
那矮楼底层并非正经房间,很是破败。大抵是主人盖到半途反悔,只有个空壳子,里头其实没人居住。
空着也是空着,戏班临近,又多杂物,久而久之,就杂七杂八地堆放了些演出的道具。门口和窗下扔着废弃的布景还有损坏的箱笼,十分凌乱。
顾从酌踏上墙头时扫了一眼,乐船没挂起来的那面旗就在这。
绸布旗颜色鲜艳,旗杆的尖端染有不明的污渍,因为放置的角度从墙内突兀地斜伸出来,投出的影子狭长尖锐。
顾从酌的目光在那面旗上停滞一瞬,眸色深沉如夜,未发一言,就再次与乌沧隐入了黑暗之中。
*
再到府衙,乌沧打了个哈欠,说要回去补眠,就施施然离了场。
顾从酌直入大牢,值守的黑甲卫立即将牢房门打开。他脚下不停,目不斜视地穿过霉味与血味弥漫的甬道,靴跟叩击石板的声响一下下回荡。
离外头最近的牢房关的都是些小官小吏,温有材在最里头,单独一间。
此时他并不在牢房里。
温有材在刑架上,头发散乱,官袍早已被剥去,只着一身肮脏的里衣,头发粘着汗津津的额头,全无往日的高高在上与颐指气使。
常宁执着沾了凉水的鞭子,站在刑架前,打量着被粗重铁链呈“大”字形绑在架子上的温有材,似在琢磨从哪开始下手。
要晾的是为虎作伥的小官吏,温有材既是知府,又是温家人,与他们要查的江南贪墨案紧密相关,自然值得镇北军亲自上阵,撬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
听见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常宁回过头,见是顾从酌,抱拳道:“少帅。
架子上的温有材猛地抬起头,看到顾从酌这个把他打进牢狱的罪魁祸首,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使得铁链哗啦作响。
“顾从酌!”
但他挣不动,于是干脆朝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嘶声喊道:“你休要得意!你不敢杀我,给我上再大的刑也没用,温家不会放过你的!”
事到如今,温有材嘴里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两句话。
顾从酌像是没听见他叫嚣,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他径直走到常宁身前,语气平淡地吩咐:“常宁,你去躺水霓楼,把班主带回来……做得隐蔽些,别让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