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当日你与她偷溜出府的事我不知道吗?谁给你的胆子跑出府去?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和她在外头独处了一下午?”
“你以为有什么瞒得过我吗?还是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了你?”
余止一句接着一句,厉声怒喝,而后气喘吁吁。
余越“扑通”一声跪下,心头一动。
原来是为这事啊。
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他踏出第一步,攀上那棵歪脖子树时,就已经做好了有今日的心理准备。
只是挨一巴掌吗?应该远远不止。后头估计还跟着几巴掌,要么就是身上别的地方,然后大概要罚跪,可能一下跪到明天早上,也可能之后的日子每天都跪一会儿。
辱骂是少不了的,可惜他早已习惯了,只是摆出一副脆弱的、愤懑的、泫然欲泣的模样,满足余止要发泄的情绪罢了。
仅仅如此吗?那很值了。
余越面上惊惶,心中一片平静。
余止一口气骂完一串,果然自己停了下来。余越不顶嘴,也不回话,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便唱不下去。
他定定地盯着这个长得与自己如此相似的弟弟。
最开始的怒火过去了些,要骂的不过是老生常谈的那几句话,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一种许久没有过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明明两人的身份已天差地别,明明他已功成名就、占据了绝对的高位,明明再也不会有机会发生小时候那样的事,明明一切都已过去了很多年……
可是又一次,他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而余越眉眼平和,温顺委屈,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把他推入深渊。
又是这样。他这个聪明的、默不作声的、如毒蛇一般蛰伏在暗处的弟弟,时隔许多年,又一声不吭地给了他一记重击。
余止不愿承认的是,他甚至生出一丝细微的恐惧感。好像这么多年来,他从未逃出母亲血崩的那个晚上。
不会的,不会再这样了。他对自己说。
你现在有的是办法和手段,让余越再也掀不起风浪。
你已经让他体会自己那时的绝望足有一年多,而且远不止这点念头,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的煎熬不会有终期。
你现在就可以摧毁他一次。
余止也诡异地平静下来。
兄弟二人难得安静地共处于这个狭小的空间,好像刚刚那一巴掌没有发生过。
余止的安静比发疯更让余越心里发毛。没来由地,他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头顶传来余止慢悠悠的声音。
“你知道吗?今日我见了齐时。”他说。
今日你见了风潇。余越心想。
“她说,想要向你提亲。对,就是你,她愿意和你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下贱东西结亲。”
余越愣住了。
他明白风潇的种种暗示,他接收到了她的每一次眨眼,他回牵了她的衣袖。他愿意冒着风险,他愿意承受代价,只要能换取和她一同在外自由呼吸、漫无目的的一天。
他明白,他们之间或许有什么情愫在萌芽。
可他从来都清楚,那只是过眼云烟。
风潇在帮余止打理一家酒楼,以掌柜的身份,还入了股。听说那酒楼生意很好,她很快就要赚大钱。
她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有个良民身份,和自己的一座宅子。
那日她指着东南,说自己的家就在那个方向,虽然不大,但住下她绰绰有余,家里还有丧彪永远在等着她。
她说这话时,眉目间都流露出由衷的满足和幸福。
那一刻余越便知道,风潇是他这辈子都配不上的人。
他是奴籍,他的卖身契还在余止手里。
他连一同出门的机会都要靠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