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止却眉毛一横:“叫你布菜你就布菜,还敢忤逆不成?”
余越于是不说话了,只默默立在了余止身后。
风潇见他并无洗手的打算,忙护住了自己面前的碗碟:“你给他布便是了,不必管我。”
余止微微眯起了眼。
余越闻言,并不应声,只看向余止,用眼神征询他的意思。
余止皱起了眉头,不是因齐姑娘违逆他的安排之故。
他察觉到预想中的局面没能发生。
齐时没有如他所愿,为余越不自量力冒充自己而不齿,或因其活得毫无尊严而轻蔑;恰恰相反,她在得知余越的身份后,反而莫名兴奋地转头盯上了他。
余越为了与这个齐姑娘聊下去胆敢冒充自己,现在看来却也并没有多浓厚的兴趣,以至于当着她的面如何羞辱他,都没有带给他额外的屈辱。
余止方才被打断的思绪重又连接起来。
为什么突然对余越感兴趣?
“——可至少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时,能想起那日你的眼睛。”
为什么看见他狼狈卑贱后反而有了兴趣?
“——还好我颇有一点小钱。”
为什么昨日那样大胆直白,今日却换了一副面孔?
“——我今日本不该来的。”
余止恍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原来昨日于她而言,是求而不得之下仅此一日的放纵,是趁着酒醉吐露心声的狂欢。
从那日初见,她第一眼被吸引的人就是自己,之后情不自禁地酒后吐真言也是对自己。自始至终,她其实从未被余越吸引过。
一切不过是因为,余越比自己更低贱。
他权势滔天、家财万贯,能一句话买下她在珠宝阁看过的所有东西。她一个云游四海的江湖人士,焉能看不出自己的尊贵来?
她明白,自己是她终其一生不能得到的那盏灯笼。
然而余越不一样。明明顶着同样的脸,他却只是个任人打骂的下人,没有钱财没有地位没有尊严,她得不到自己,却有可能买得起他。
烛火之辉,也可供人自欺欺人地当作灯笼。
如此一来,那些古怪之处全都说得通了。那些叫他疑惑的地方,原来都藏着这个女人如此无奈而酸楚的心事。
余止心中一动。
然而此时,余越的衣袖出现在他面前,从中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要为他夹菜到面前的碟子里。
那只手与他自己的也无太大分别,只是手腕上多出一颗痣。可是那颗痣太小太小,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小的细节,他们只会漫不经心地说一句,这两只手不是长得一样吗?
那点子浅淡的心软一瞬间便消失了。
爱慕他的女人数不胜数,她这点心意不足以叫他改变主意。
余越的痛苦永远是最高优先级。
“你出去吧,”他嫌恶道,“别再进来给人添堵。”
余越像是早已习惯了他的想一出是一出,波澜不惊地低头应是,而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果然对齐时毫无留恋。余止心想。
盯着余越把门关好,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他才终于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对着风潇开了口。
“齐姑娘是对我的下人有意?”他开门见山。
果见齐时面上露出极复杂的情绪。她急急开口像是要否认,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硬生生把话拦在嘴边。
而后深吸一口气,大约是终于说服了自己、鼓足了劲儿,才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句轻语。
“是。”她极力做出坚定的样子。
余止满意颔首:“我虽对他严厉,却也知君子成人之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