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刻,赤连湛深知自己无法再回避自己的内心,一如他无法再在殿内听二人交谈,必须出现阻挠时一般。
本以为自己能一直看见他就已经足够了,却忘了他足够好,也就意味着会有旁人喜欢他,旁人也会看见他。
当真正直面这一幕时,便不舍得了。
不仅只有一人会爱慕这个人,待这个人在内比中崭露头角,待世人见证其无上造诣时,还会有更多人来爱慕他。
不止男子、还会有女子,纷繁杂乱的人中,总会有人是他喜欢的样子。
江欲晚见赤连湛出现,知晓话题不适合再延续,只笑了笑,圆场道:“我与池师兄不过闲聊几句,家师还在诲兰阁等我,便不好久留,仙尊告辞。”
听赤连湛低低应了一声,江欲晚看了一眼池舜,可惜池舜并未回头看他,不过他来意已圆满表达,剩下便无需忧心,得了赤连湛首肯,他又说了一句,“池师兄,告辞。”
就头也不回走了。
池舜不知此刻心中究竟该想什么,只知道内里万籁俱寂。
不知道赤连湛此刻怎的在清霄殿,不知道他从哪时开始听的,不知道他听了作何感想,也不知道他若是真听到了是有意还是无意出现,总之,不可言说的奇怪心理。
两相遥望许久,池舜回神,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行礼:“见过师尊。”
赤连湛注视他良久,像梦境一般,在廊下席地而坐,朝他道:“过来。”
池舜微愣,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醉酒了还是真事,这会儿有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他看着坐在廊下的赤连湛,月色微微从外倾洒在他周身,因其体内蕴含强大灵力,连月色都蓬荜生辉。
池舜不敢动。
廊下的赤连湛却始终如一地轻轻注视他,前几日因自己心生执念,偏为他那日醉酒问的一句话耿耿于怀,叫他必须夺了魁首。
知道他下午借口下山吃酒,本想等他回来告诉他,倒也无需太过紧张,打消他心中焦虑,不料撞见这一幕。
他们之间也许本就隔着千秋万代,身份亦是无法殊途同归,可到这临门一脚时,赤连湛却突然不想了。
“过来。”赤连湛再度出声。
池舜听言,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他讷讷走过去站定,山间偶有微风吹过,他知晓自己脸上燥热,那风凉丝丝的,令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因廊下台阶高度差异,赤连湛抬手刚好可以触到池舜面颊,赤连湛没忍住,轻轻用指腹抚了抚池舜的脸,他呢喃道:“明日还能记得今夜说的话么?”
池舜不敢答话,其实什么他都记得的。
他甚至半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若不是痛觉尚在,他真的要以为自己做梦了。
池舜又咽了一口,突然后退半步,见赤连湛的手顺势慢慢收回,他虽不忍打破这一幕,但还是偏开眼,不答反问:“师尊,何出此言……”
池舜不是没喜欢过别人,更不是什么对感情懵懂一无所知的小白。
他在现世生活中,就曾经喜欢过一个男孩子,他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从来就不是正常的,也因为家里阻挠没有成功走到一起而受到了一些微妙的创伤,以至于在面对这类事时,下意识只想逃避,从而不给双方都带来痛苦。
不论是他不喜欢却喜欢他的人,一如江欲晚;或是他喜欢的人,一如赤连湛。
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更知道自己对什么样的人毫无抵抗力,什么都知道,但并不擅长直面此类问题。
赤连湛却如同能将池舜看穿一般,他忽而轻笑了一声,“你既记得,怎的没胆子同我抱怨诸多不公了。”
池舜心中咯噔一声,突然想起那次胆大包天问出的“若得魁首提出何种嘉奖……”,他不是傻子,只要回想便知,赤连湛究竟为何执着于叫他夺魁了。
偏他还是只想装傻,顾左右而言他。
“师尊,便莫在逗弄弟子了,醉酒之言,何故当真……”
这话落下后,清霄殿前寂静良久,池舜以为自己的还转已为二人留下余地,谁知赤连湛偏不想。
“自是当真了。”
池舜错愕,将视线僵硬挪到对方身上,此刻对方的执拗在某种意义上近乎疯狂,他喃喃欲问对方是不是疯了,岂料对方又道:“爱徒究竟想要何种嘉奖?”
池舜又退后半步,下意识的动作令他稍稍凝神,心中似乎也下定某种决心,他攥紧手指,义正言辞道:“只,只是想求一本天阶卷轴,罢了。”
“只此而已?”
池舜不敢与之对视,错开视线复而坚定道:“只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