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这时,沈竟海来了。
沈竟海说,愿意给她三十万块钱,就算作给思忆还没来得及做的、也迫在眉睫必须要做的最后一次手术费。
他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夏婵从此不再和沈舟渡联络,且要她亲手去将他的所有希望打碎,从此再别干系。
夏婵觉得讽刺也心力交瘁,于是对他说:“六十万。”
“我要六十万。”
沈竟海一瞬眉宇深蹙难以置信。她淡哂。
“既然您的宝贝儿子在您看来如此重要,那区区三十万……怎么能够配呢?我要至少六十万,沈先生,您给不给?”
沈竟海荒谬至极似乎也觉得可笑,最终却只化作他表面的一丝嘲鄙的冷笑,点头应了,“行。”
有了钱,夏婵焦头烂额的问题便立刻解决了一大半,她将姥姥送去了县医院里专业的康复中心。
那段时日姥姥对她的花销也大感惊异,总怀疑着她是不是背着她去做了什么?是否偷偷逃学不上课去打工了什么的?
夏婵只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向她解释。
“姥姥,我发誓,我没有逃课,也一直在好好上学。这些……是沈舟渡先前推荐给我的那个筹募平台,你还记得吗?是筹来的义款,网上很多人都在帮助你祝福你。”
“我向您保证,我会好好学习,您也答应我在这儿好好休养,把健康的姥姥还给我。等我考上大学,我们一起出去旅行看风景,我陪你去你的家乡苏城,好不好?”
这件事她谁都没告诉,不想让思忆他们看见她不堪的这一面,也不想他们多心。
那个人……向来是有些看不起他们的。
可她仍想维护他们那些微不足道又可怜的尊严。如果他们注定是他所说的都是穷山恶水里的刁民,她希望那个人是她。
那段时日她在学校里的状态也飘忽不定。时常走神,成绩忽上忽下,有时因睡眠不足走着走着几乎晕在走廊里。
连刘副校长每每看见她都不禁叹息,心疼又无奈,“夏婵。”
“你一向是个聪慧的孩子……虽然我现在说这些很何不食肉糜,但老师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你家的情况,你姥姥的病……我们都知道,学校也会尽所能帮助你。但是你自己一定要稳住了!现在你家里都在靠你一个人,很辛苦,我知道,但你一定要咬牙挺住,好好学习,熬过去,好好去上个大学,这样你姥姥也能放心。”
“老刘。”
彼时的夏婵坐在学校医务室里苍白的病床上,歪头朝他笑,脸色比床单更加的苍白却仍有空说几分玩笑话。
“你说……我要是考申城的学校,怎么样?”
“好啊!特别好!”刘副校长的眼睛便立刻亮了,整个精神都像被她打了鸡血,又欣慰却又涩意。
“按你以往的成绩,只要稳住了,申城除了复旦……其他的学校应该都不在话下!不不……复旦也不在话下!你要相信你可以的,我也相信你可以的!你最近就好好学习,其他的都别乱象,要是缺钱或是有什么别的困难,尽管来找我!老师给你……”
夏婵望着他那意兴勃发的模样只是淡笑。
“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夺走了她的妈妈、夺走了她的尊严;
尽管命运里的许多东西屡屡因为她的一无所有而抛弃她,她也想去证明,她不比任何人差。
沈舟渡在那段时间也偶尔会联系她。他会为她发一些他的成绩单、分享一些他在申城里的趣事;
或是偶尔抬眸时无意发现的一朵粉色的云、一株漂亮的花。
夏婵很少回应过,但他每一条消息其实都有仔细看过。
她答应了沈竟海会在高考之后和他断了所有联络,去打碎他的希望,亲手做这个恶人,但那倒数日子里的关怀与分享反而成了一种慢刀子折磨似的凌迟。
她被磨得难受,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将它静静地放在那儿,等待着、等它自己走向已经注定的结局。
可无数次因学习或生活快要情绪崩溃,她都恨不得拿起手机什么都不顾及了,直接跟他说:沈舟渡,我太累了,我不想去申城了;
桐城永远赶不上申城的脚步,就像我也永远跨不过跟你的距离;
姥姥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很想见你,我也要坚持不住了;
而你是个滚蛋,你知不知道你爸有多混蛋!
你爸是大混蛋,而你就是个小混蛋!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招惹我!你个混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