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袋从手心脱落的那一刻,蒋化心中变得空落落的,由心及身的感觉到轻松。
说真的,他竟是很感谢谢恒逸此举。如果不这样做,恐怕他纠结到天黑又天亮、天亮又天黑也纠结不出个所以然。
终于、终于,不用再纠结,不用再忐忑入梦,不用再责问自己。
终于、终于,不用再对着黑夜里的光亮发呆。
他总想着忘掉就好了,忘了就不会有罪孽感。可当他真的忘记温言的五官时,他又惶恐了。
最开始,他害怕别人责问他。现如今,他最害怕自己的责问。
蒋化几乎有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以及全身肌肉。他想放松身体,却等待审判般一动不敢动。于是整个人如同骨架,僵硬着支起坐姿。
真像是死了一样。
他压着眉,扬着唇,又想哭又想笑,目不转睛盯着齐延曲手上的动作。
文件袋里的东西被一一取了出来。
那些大同小异的纸张,只凭借细微差别,他就能回想起来上面分别是些什么内容。
淡绿色和淡黄色的纸张,是当年的医院诊断病历。一份是整容修复治疗,另一份是心理治疗,只有薄薄一张。包括了治疗花费账单。
更多的是白色A4纸,那些是警方调解记录,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千篇一律的模板格式,一次又一次、一张接一张。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张带花样的信纸,书写面的周边印有五颜六色的小花。款式老土,就算放到十几年前也很廉价。
从背面看是纯白色,蒋化却十分清楚——
那张是谢蔡写的忏悔书。
上面的每个字都透露着虚假,轻飘飘落在纸上,毫无重量。减轻了施暴者的罪恶感,却没能减轻施暴者的罪行。
光是回想,他就忍不住握起拳头。
下一秒,这拳头不由自主落在他自己的脸上,发着毫无保留的狠劲,带动牙齿将嘴唇磕破了皮。
他没日没夜地感到恍惚懊恼,不也是为了减轻心底的罪恶感?他在装给谁看?
蒋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傻,是绝对会引人嘲笑的傻。
他忍不住虚着眼偷偷瞧向对面两人。
只有谢恒逸稍稍抬起头,不解地问:“什么声音?”
齐延曲拿出文件袋里最后一张纸,淡定道:“可能是天塌了。没事。”
谢恒逸放心地埋下头去。齐延曲则默看起了最后那张纸上的内容——被藏匿起来的、温言的后半份遗书。
蒋化看不透齐延曲面上的神色,愈发坐立不安。
他在煎熬地等,在等着来自谢恒逸或齐延曲的责问。
温言的遗书总共两张。一张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他如约交给了谢恒逸。
而他藏起来的第二张,则只有匆匆两行字,分页时还恰好断了句。正因如此,他才有把握不被发现。
突地,他心头生出一丝迟来的疑惑——齐延曲究竟是怎么发现他在其中做了手脚的?
但很快他就想通。
这种人命关天的案子,有物证记录也说不定,再不济就是警局里的老人透露了些什么内情。
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谢恒逸居然能跟公安局的人搞在一起。
蒋化正惆怅地想着,察觉到齐延曲的视线来到了自己身上,便猛地直起腰。
来了!责问!
他心如擂鼓地绷紧身子。那视线却移开了,去了谢恒逸身上。
“要看吗?”齐延曲轻轻捏着纸张晃了晃,对上了谢恒逸眼巴巴望他的目光,心中竟有些不忍。
谢恒逸点头:“要。”
齐延曲尊重对方的选择,把纸递了过去,等着谢恒逸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