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镇的风比安城要暖些,镇子被山包裹只是早晚温差大。
姜雁回家的第三天,就病倒了。
从回家开始,姜雁的生活像被一个空盒子罩住,将她重新框回原定范围,上学、回家、帮姜父整理那些散发着皮革和胶水味的工具,有时坐在房间做表就是到天亮。
温差大,她发了烧又躺了两天才缓过来,直到安城的初赛保送送到学校生活才有些波澜。
姜雁考了整个安城第一名。
打败8个区县尖子生,还包括安城一中蒋铉,这次夏云一中算是彻底扬眉吐气,连校长都找了时间来了次姜家家访。
好在姜雁以生病推掉,只留老实巴交姜民生好生招待着,从衣柜找了件十年前结婚的西装套上,佝偻的背已经撑不起西装宽度。
姜雁站在二楼看几人合照,傍晚变凉风将父亲肩膀吹鼓,单薄支撑着他渐渐衰老的年岁。
县城电视台特意留了半小时采访这个话少的男人,问题来来去去无非是“如何培养”“她的成功不可少来源于”“期望她未来朝哪个方向发展”。
姜民生一五一十说了不太清楚,或者是露出中年男人老实赔笑的局促,最后记者问了:“请问姜叔叔有什么想对姜雁同学说的吗?”
父女俩交流多,可肉麻的话没说过,姜民生对着靠近的摄像头先愣了愣,低头扣扣手:“我不知道说什么……”
尴尬着笑,老实一辈子,没什么肉麻的话。
记者想了想又继续道:“您随便说下,我们当混剪的祝福等高考的时候在电视台播。”
姜民生像是想到什么,挠挠头。
“那……好嘛。”
姜雁睁眼时,时针指到23点,家里铁门开了,能听见姜父跌跌撞撞上二楼声音,今天他高兴跟邻里邻居一起吃了晚饭。
姜雁推开窗户,山风吹过,生病的黏腻感被一点点吹散,这些日子她绝口不提竞赛、不提保送、更不提那个叫陈喣的人,仿佛这两个月的“计算”,只是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以为自己会松口气,因为她不再“恨”陈喣,学会不再将对赵绮丽的恨转移别人身上。
而她成长路上最大麻烦已经“解决”了。
但胸口却还是空空的,大概是安城的风太冷了,冷得有些彻骨。
钟表转了一圈又一圈,姜雁的头脑被风吹得清醒许多,蜷了蜷掌心,这时她才发现被梁安琪的划伤的疤痕早已在一次次撕裂结痂中长好,只剩一道浅浅粉色的新肉。
24点,姜雁推开房门,客厅倒了杯水,却隐约听见房间传来姜父低声争执声。
声音夹扎着哀求、争辩、甚至还有一声哽咽,这是姜雁从未听过的声音,她在那道虚掩的门口停下。
昏暗的灯光下,姜民生穿着那件不合适的西装,佝偻着身体,手里捏紧那个用胶布缠着的手机。
手机上是一串数字,还有京市的ip。
“办理离婚,可以再等等吗?雁娃马上高考,现在动户籍怕影响她高考……你也知道她当时是挂在你的户口下面,我不是安城户口。”
这句话姜民生说的慢,是用一种接近乞求的语气,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女声:“我没有理由为她牺牲。”
便挂断了电话。
办理离婚……
姜雁站在门外阴影里,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
所以,他们根本没离婚。
而赵绮丽拖延了这么多年,连几个月都等不了,“为她牺牲”这个词甚至有些高看姜雁了。
原本已经沉寂的恨意,就这样被赵绮丽轻而易举掀起,母女的关系让姜雁总是琢磨不透,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对于她算什么?
一个随手抛弃的“陌生人”。
姜雁缓缓走回房间,冰凉的木地板透过单薄的妥协将寒意一点点侵入胸口。
此刻填满了,她所有力气。
当晚的姜雁又发了场烧,在罗双家的卫生所连续打了几天点滴,等她再次回学校,收到的第一个消息是——
去京市参加保送复赛。
……
京市秋天的风很干燥,像西南的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