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雪泥混着落叶,被扫在梧桐树的一角。
小伙计不过打个哈欠的功夫,有谁快步如一阵风似的,马上就越到最里面过去,风雪好似比他还要慢,等他都过去一会儿了,才悠悠又下下去。
扫地的小伙计哈欠打到一半,惊愕地吓了一跳,蹦起来就要拦他。
“于姑娘在睡午觉呢,吩咐了谁也不准打扰。”
小伙计惊骇地手上的扫帚都要丢在一边,那厚厚的竹把落在地上之前。
如风似的越过去的人,远远飘来一句话:“我是有要事。”
伙计看不见的风里,一张帖子散发着悠悠的墨香,在风雪中摇了一摇,又妥帖地落下去。
那谁跳了两下,就落到了院中。
院子隔着内院和外院,里面是徊长的走廊。
自于姑娘定下心后,店铺又扩了一番,连带着小院也增大了一倍。
那谁在院中信步,黑色的布鞋染了没扫净的雪。
雪太无辜,他不与雪计较,只推开了厢房的闺门。
闺门内,红烛帐暖,分明说是在午睡的人,隔着细细一层薄纱,垂了脖颈,洁白的下巴仿佛镀了瓷釉,正在享受旁人的投喂。
玄烨一身黑衣,手捻着滑溜溜一颗葡萄,目光灼灼,毫不掩饰。
葡萄在他的揉搓下,却还保持着完美的圆润和甜意。
一寸距离的小小白瓷盘,更是洒满了细长难啃的坚果,只是这坚果虽然磨人,却也足够精贵足够好吃。
人似影影绰绰的仙人,果也似千金难买的仙果。
玄烨笔直站着,似乎毫不受人影响。
他伺候人已经越发习惯了,在那谁这样灼热又羞耻的注视下,还能面不改色地将手上的东西安安稳稳喂完。
那来送帖子的谁,也只看了一眼,便只得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因为深知知道越多死得越早的道理,他甚至只看自己的鞋履,分毫不敢往上。
鞋子如此好看,雪如此洁白,他看一看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苦了他的眼睛,如此红帐薄绡,却无法看一眼灼灼风华的美人。
待一息,或是两息。
玄烨终于远了点,他站在了离床帐大约三尺还是四尺的地方,不远,也不近。
这已经很满足了。
他无法定位自己在这的身份是什么,却也愿意为一点隐约散发的善意和期冀而自愿靠近。
玄烨走远了,那谁便自然地跪下,将手中的帖子举到头顶。
其实这里没有这样重的规矩,只是他觉得,若不跪下,他却是要生出僭越之心了。
烛火是亮的,薄帐是红的,只剩下了被高高举起的那一小小帖子。
白色的纸笺,上面点着一点梅花香,封面没有挂名。
落入手中来,一碰就知道触感。
是一纸千金的“千金”。
等到拆了里面,才缓缓显出一点全貌来。
接纸的手皙白,如玉,又如珠。
一寸寸翻过的时候,会让人心口空了一块。
没人敢轻易去看,唯独玄烨,偷偷打量,再肆无忌惮。
飘着梅花香的帖子逐渐沾染了一点木质的冷香。
那白皙如玉的手指,也将那帖子轻轻放下。
帖子在半空中飘落,很快落在桌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