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那贵人沉默了片刻。
这份短暂的缄默宛如巨石,沉沉压在沈卿云心头。
果然,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又不知她底细,对方凭何替她出头?
她攥着衣料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绝望地松开。
就在沈卿云以为对方会婉拒,甚至转身离去时。
那道温和嗓音再度响起,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愤慨:“此乃官驿重地,竟有这般丧心病狂的贼人行凶?”
“简直目无法纪!岂有此理!”
随即,沈卿云感觉到肩头传来一丝极其克制、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触碰。
那贵人只是微微倾身,手掌虚虚搭着她的肩膀。
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失礼,又绝不逾矩。
“姑娘,你且稍安勿躁。”
他嗓音放缓,带着一种令她心安的沉稳:“此地不安全,莫要再惊慌奔走,随我来。”
这番话语,如同投入惊涛骇浪中的一块浮木,让沈卿云濒临崩溃的心神终于抓住了一丝依靠,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了一丝。
然而,就在她稍稍冷静下来那一瞬,对青萝的担忧立刻无可阻拦地窜到她脑海,叫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她怎么能忘?她如何能把手无缚鸡之力的青萝独自留在那里面对崔衍?
“公子……还有随我一道的侍女,她被贼人下了药昏迷不醒,就在我住的那间房里。”
她猛然抬起头,有些急切地恳求:“那贼人还在,我实在怕……怕他图谋不轨。”
沈卿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
她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得寸进尺,眼前这位萍水相逢的贵人肯出手救她已是天大的恩情,眼下竟还要劳烦他去救个可能在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侍女,简直是贪得无厌。
可是,她又怎么能弃青萝于那般危险的境地而不顾?
“求求您……可否派个人去救她脱身。”
沈卿云的声音越来越小,磕磕绊绊:“我属实放不下心……除了求您,我,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无妨。”
那贵人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几乎是立刻便应承下来,声音沉稳依旧,听不出丝毫为难或推诿,爽快得让沈卿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区区小事,举手之劳。”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寻常事务:“姑娘不必挂怀,我立刻差遣得力之人前去查看,定会护你那位侍女周全。”
竟是……这般好?
沈卿云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眼前这份毫无保留的援手来得太容易,叫她不得不心生疑虑。
但此时此刻,对青萝安危的担忧压倒一切,她只能强行将这丝异样忽略。
“多谢公子大恩。”
沈卿云低低地道了声谢,而后便紧紧跟着那道模糊身影,亦步亦趋地穿过回廊。
廊下不知何时悄然悬起了几盏素纱灯笼,昏黄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部分浓稠的黑暗,也照亮了前方贵人的背影。
肩宽而平直,腰身劲瘦挺拔,行走之间步伐沉稳而舒展,带着某种刻入骨髓的优雅与从容。
那并非刻意为之的仪态,而是久居人上,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风仪,如同呼吸般自然。
这绝非寻常富户,更不是普通官吏。
沈卿云看得略微怔住,随即又极快地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百般思绪,带着十足的敬意小心翼翼地询问:“不知贵人尊姓大名?”
她顿了顿,又觉得自己问得太过突兀,忙不迭开口找补了句,将自己的名讳报上:“今夜之恩,没齿难忘。来日若有机会,我沈卿云定当登门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