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想给这阉货求情?”
皇帝语气平平,眼底却沉下来,宋岑寂的善心对女人怎么着都可以,但寿春是他身边近侍,还容不得旁人给他卖这个人情,收买人心。
宋岑寂唇瓣微勾,嗤了声:“皇上说哪儿去了,臣弟从前射的活靶里,除了猪就是兔,还从未射过人,只想试试,皇上要不舍得寿春公公,全当臣弟玩笑。”
什么舍得不舍得,说的倒好像是缱绻情深似的,皇帝眼底的云翳散去,瞥了他一眼:“你的准头,连朕都不如。”
“这可说不好,臣弟上次围猎,还射中过一窝兔儿呢。”
“你还好意思说,从母兔肚里刨出来的也算一窝?”皇帝毫不留情的戳穿,随手将弓递给他:“试试看,能否将那阉货头顶上的拂尘射下来。”
宋岑寂接过,眼帘微垂扫过弓弦,抬手将箭搭于弦上,两指一勾,长弓仅弯到方才皇帝的一半,看样子是使不上劲儿了,他抬眼看去,视线从寿春惨白的脸,渐渐上移,松手。
箭羽脱弦而去,直奔寿春门面,沉重的痛哼声后,箭头带过一抹血雾,寿春歪身扑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难辨死活。
一直紧张留意事态的小宁子,顷刻间脸上血色尽褪,丢下箭袋,连滚带爬的过去瞧:“大人,大人!”
皇帝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跟着去看,将人扶起来,就见满脸是血,右脸颊皮肉翻卷,血不断往出涌,人倒是还活着,只是已经晕过去了。
侍卫看清情况,回来复命:“禀皇上,箭将寿春公公半张脸射烂了,血流如注,人也昏迷不醒。”
皇帝没说话。
宋岑寂率先开口,透着不悦:“我刚射了一发,人便昏过去了?不会是装的吧!”
血流了一大滩,长眼的都知道这种情况想装也装不出来,方才皇帝怒火极盛,箭箭都是冲着要他命去的,现在人成了这模样,反倒突然觉得罪不至死,留着还有些用处。
上前将他手里的弓取下:“你的破准头,还用人装?”
“朕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你将人弄死,是想断了根填补空缺,进宫来伺候朕?”
宋岑寂识相的退后半步:“是臣弟僭越了。”
事已至此,皇帝也消了气,不耐的挥手叫人将寿春抬下去:“找太医给他看看。”
寿春跟在他身边伺候已有十多年,命虽贱,但用惯了,再换人实在麻烦。
站了这么久皇帝也累了,信步往武英堂而去:“你今日进宫也是谒见拜年来了?”
宋岑寂随行其后,步伐悠慢,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副散漫的模样:“皇上说笑了,太后娘娘不待见,我去了岂不是招她老人家不痛快。”
“晋阳侯登门,有件事托臣弟传话。”
皇帝蓦得止步,转头狐疑道:“晋阳侯?他找你传的什么话?”
宋岑寂面露诧异:“皇上不知道?”说完,又似自知失言,抿了抿唇道:“世子在马车寻欢失了度,被百姓当街从车里拖出来,眼下市井朝野上下皆知。”
这事细论起来确实不太光彩,只是这么大的事儿,朝野皆知,唯他半点儿风声都没有,皇帝眸光微沉,语气如常道:“廖鸿年轻风流些算什么大事,犯得着为此事找你传话?”
宋岑寂垂眸道:“臣弟也是这般觉得,但侯爷说了此事非同小可,丢脸事小,关键在于打了太后的脸。”
“此事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据臣弟所知,世子寻欢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太后下旨为付国公义女之人。依付国公的性子怎会容忍门庭落灰,出此丑事,太后的旨意怕要落空。”
皇帝茅塞顿开,错愕过后,负手冷笑:“朕早说过,此事不成,现在如何?”
笑过后,语气渐趋凛冽:“付骁平为臣,朕为君,只要朕能亲政,想收兵权自有一千种法子,太后身居后宫,拉拢朝臣听她的不算,还想连军营都收入囊中,照此下去,朕哪辈子能亲政。”
如此针锋相对的话语,要落到旁人耳中,定然惊出一身冷汗,俯首贴地。
然宋岑寂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事已至此,太后少不了要降罪,侯爷想恳请皇上,在太后面前说说好话。饶了世子这一遭,臣弟见他亲自登门句句情真意切,也只好代为奔走。”
皇帝思索片刻,上次为了退婚旨那件事,已经招的太后不悦,这回要再插手,母子之间更生罅隙,他一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怀真,此事你觉得朕该如何?”
其实向宋岑寂讨主意,他本没报什么希望,这人精于玩乐,在朝政事胸无大志,半点儿都指不上,只是身边再无可信之人,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只见那人垂下眼帘,眉心微锁,好一阵苦思冥想,抬头冒出一句话:“皇上想主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