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僚录定规“凡朝廷所赐田亩,家中子嗣不分嫡庶,皆均分承袭。”
那些求见长公主的世家子弟多是家中庶子。
到婺州之后,与杜佩荪一同接见谢文珺的人叫石潭,家族亦是一方世家,家中庶三子,今任正六品婺州长史。他有一位在庸都做官的嫡长兄,六品小官和庶子的身份本让他处处低人一头,可谢文珺“均分田亩”的条例一出,他在家中、在人前似乎都有了地位。
由此,在接长公主驾时,石潭此人比刺史杜佩荪更殷勤,更上心。
杜佩荪将长公主歇脚之处安排在驿馆。
石潭说:“大人不可,如此过于怠慢。”
于是毛遂自荐包揽了谢文珺的落脚安排,把住处定在了群芳苑。群芳群芳,苑中分割出各色花圃,百芳争艳。
石潭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株花色以粉白为底、密撒着深粉色的斑点、还是苞状的花骨朵,密集的斑点恰似小鹿身上的斑纹。
“长公主殿下,这花叫摩罗,下官手上这盆是摩罗花里一个稀罕品种,名鹿子。鹿子娇气,不适应婺州的气候,下官惭愧,只养活这一株,来献予殿下。”
谢文珺看着那盆婀娜的鹿子,并未流露出很高兴的神色。
黛青看了看谢文珺的脸色,走上前道:“大人,婺州地干,缺水,养花需保持土壤湿润,群芳苑这么大片花圃,要使多少水才能滋养出来?养这些娇贵花儿的水,能浇灌多少亩农田?”
石潭笑脸一下子僵了。
杜佩荪摇摇头:“献媚争宠,拍马蹄子上了吧?”
黛青道:“杜大人,马蹄子可是说我家殿下?”
杜佩荪脸也僵了。
身后其他婺州官员眼看刺史和长史接连吃瘪,都低下头,绷着脸。笑也不敢笑。
黛青道:“几位大人好意殿下心里明白,只是诸位大人将心思更多地放在务民生上面,殿下才更高兴。”
庭中众官纷纷点头称“是”。
群芳苑正门镇着两头威武的石狮子,众官拜别长公主,从正门出来,杜佩荪对着其他属官训道:“极个别人!想拍马屁,也得知道长公主心里想什么,想要什么,做点正事才是真的。谁再把心思放在这种佞幸之事上,本官严惩不贷!”
众官再称是。
杜佩荪道:“石潭,尤其是你。”
石潭道:“大人,下官明白。您放心,群芳苑属实是下属疏忽,下官绝不再犯蠢,定能如长公主殿下的意,好叫您早日调回崇安。”
一番激昂之词将杜佩荪震得粉碎,他指着石潭,嘴唇颤动,“你,你,你这个……”
石潭知道自己又讲错话了,忙反思,手一拍,想到婺州刺史好歹是四品大员,崇安是个郡,最高做到郡守也是个五品,让杜大人调回崇安,那不是咒人贬官吗?
随即道:“调回庸都!”
杜佩荪甩袍走了,边走边道:“蠢成这样你也不容易。本官只求你少在长公主面前露脸,今日这蠢事,做一次便够了。”
那间本用来接待谢文珺的驿馆客房终是没有空置,陈良玉先到驿馆给马喂过草料,才往群芳苑去。
她也给谢文珺拉了一车东西。
谢文珺掩着鼻子,被臭气熏得睁不开眼。
黛青拦在谢文珺前头将她往后面挡,“殿下您离远一点。大将军,这一车臭烘烘的是什么东西?”
陈良玉道:“前些日子杀了些刀马贼,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皮子。”
谢文珺道:“扒一车?”
陈良玉道:“啊!”
黛青护着谢文珺,唯恐她家殿下稍不注意被这一车皮子熏死了,“好臭,大将军,怎么这么臭。”
陈良玉道:“那些草原人不干净,很少洗澡,这皮子不知道几年没洗,自然臭。不光皮子,那衣裳布料泡水里水都是黑的。”她左看右看觉得少了个人,“鸢容没来?”
谢文珺走远了一些。味道有点大。
黛青替她说道:“殿下让鸢容留在庸都处理账册。鸢容已经很厉害了,她能独自绘完一整本鱼鳞图籍,能算出每个州、每个郡大致的田亩数和应收粮税。”
陈良玉听黛青说得眉飞色舞,道:“那你呢?”
黛青苦楚着脸,“奴婢看到那些账目就头昏眼花的,还是跟来伺候殿下的好。”
她伸出手,往后撤着身子,掀开几张皮子,看到里面有一些类似文字的图案。捏着鼻子凑近一点看,将那几行小字读了出来,“胥滕——寰咲,寰首幺子,成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