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珺将丝帕覆在腕上,“本宫近日乏累,想劳烦大人为本宫诊次脉。”
尤靖伯更是一头雾水,皇宫难道没有太医吗?虽这样想着,他还是道:“在下愿意效劳。”
两指隔着丝帕搭上谢文珺的脉搏,探过后,尤靖伯成竹在胸的神色再不复见,脸色阴晴流转,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谢文珺将衣袖归置,遮去手腕白皙的皮肤,“尤家是天子近臣,东胤新贵,金银、锦缎本宫都不要,本宫只要尤氏最位高权重的三颗人头,便放了楚璋。”
尤家是以离魂引给达官显贵养死士发家的,富可敌国,东胤皇室旁支楚穆尧夺了皇位后,对尤家器重万分,尤氏如今已是东胤最大的世家。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谢文珺打开一枚小盒,里面放着一颗药丸,她取出,当着尤靖伯的面服下。
尤靖伯呼吸逐渐紊乱,身影摇摆。
桃花林里反常的香气果然有猫腻。
谢文珺在尤靖伯倒下前说了最后一番话:“楚穆尧虽垂青尤家,大使此番若带不回楚璋,尤家的荣宠也难保,本宫给你指条活路——兴工商,开互市。尤大人若能说服楚穆尧与大凜互通商贸,化干戈为友邦,东胤的太子殿下在我朝做客,我朝必不会怠慢贵客。”
尤靖伯昏在亭中。
谢文珺走出桃花亭,对荣隽道:“抬前面去,李彧婧知道该怎么做。”
她用丝帕捂住口鼻。桃林在倚风阁后院,一墙之隔便是姑娘们梳妆的阁楼,自前面飘来的脂粉气实在过于浓重,遮掩了桃花林原本的清香,她不禁道:“倚风阁改做脂粉买卖了么?”——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65章
陈良玉披头散发在良苑踱步暴走。
她昨天都做了些什么?对谢文珺做了什么!
严姩去往宫中面圣后回府,脱了冠子归置好便赶来良苑,一进门便看到陈良玉这副发狂的模样。
诰命的凤冠颇有分量,在严姩额头上压出一圈红印。
严姩道:“醒了?”
陈良玉道:“大嫂。刚醒。”她里衣还没更换,裹着斗篷在廊下与庭院中来来回回穿行。
小丫鬟正把刚煎熬的药倒入碗中,捧给陈良玉,陈良玉捏着碗沿,两三口饮尽,脸扭曲得很难看,“这么苦!”
小丫鬟道:“这是按昨天同样的方子熬的呀,影大夫抓好的药,没错的。影大夫说良药苦口,药煎得越苦,大将军的病好得越快,影大夫在药里多加了两钱黄连,还特意吩咐奴婢多熬些时辰,那样苦味更重。”
朱影早在她还睡着的时候已经拎包裹跟前往临夏、罹安两地治疫的太医一同走了,不然陈良玉定会把一碗同样的苦药汤,一滴不剩地灌她嘴里。
或许与早年家中变故有关,朱影这个人行止由心,只看当下,极尽松弛。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富贵闲人的松弛不同,朱影身上那股松散劲儿更多的来自对生命的漠视。
这漠视只对于她自己的命。
她从未说过多么心灰意冷的颓唐言辞,但就是无时无刻在用一言一行向身边的人传达:活着挺好,死了也行,大不了不干了,大不了不活了。
从临夏攻入庸都,又率军奔袭逐东,朱影都跟在陈良玉身边。
陈良玉过分注意到她,首要原因并非她精湛的医术,也并非她曾在临夏慎王府救活了刚出生的柔嘉公主,是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想活的人,拼尽自己毕生所学,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虽如枯木死灰,她却又对自己的性命有很强烈的主宰意识,即只有她自己想死的时候才会去死,如果她不想死,有人却要她的命,她一定拽着那人一起下地狱,在黄泉路上就伴儿。
朱影的跟随不是追随,她不以陈良玉为主,也不以任何人为主,哪里看起来需要医者,她便往哪里去。漂泊不定。
严姩道:“病没好,别在院里吹风,小心晚间再起高热。”
陈良玉心有余悸地问了一句:“长公主殿下回宫了吗?”又对小丫鬟道:“把多余的二钱黄连拣出来,朱影的话,不可尽信。”
小丫鬟应是。
严姩将她往屋里拉扯,道:“回去了。我与长公主一同进宫,去崇政殿之后,我便去南垣宫见太上皇,再到坤宁宫与皇后娘娘问安,娘娘听闻你病倒很是担忧,非要叫太医院留守的太医来府上给你瞧病,过会儿应该就来了。出宫时听说长公主前去见东胤来使商议两国和谈之事,不会再来扰你。安心歇着。”
陈良玉听着严姩说了一通,其他话没入耳,只在意那句“不会再来扰你”,振聋发聩。
她不再来了吗?
那也好。
陈良玉先是松了口气,那口气松了之后,紧接着心脏便像绞紧了。惘然若失。
醒时不见身边有人,她心里怏怏的,丫鬟说谢文珺戌时便回,她便看日头数着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