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转过身来,“慢一点?”
陈良玉腰间缝上的锦帕还牢固地扒在那里,谢文珺不经意瞄过一眼。
陈良玉道:“我还不想那么快扯平。”
这句话说得顺嘴。
如果不是正经八百地从陈良玉口中说出来,谢文珺乍一回味,俨然像是被存心捉弄了。
“我此次带兵一走,便不知再见是几时了,你……”
突然,谢文珺猛地抓起她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翌日点兵后,兵马分两拨,步兵大军行进缓慢,陈良玉与赵明钦带骑兵营先赶赴阵前。
谢文珺随同衡邈与大军后行。
陈良玉骑马来到一个路口,勒马停下,与赵明钦说了几句,便掉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驰去。
身后两伍人马也脱离行军,尾随她去。
梁溪城似乎在一旦一夕中便换了副光景。
很多街坊铺子都营生不下去关了,陈良玉来到糖铺门前,斑驳褪色的木门紧闭着,残叶无人清扫,荒凉一片。
她抬腿正要走,那扇门从里面开了。
一个女人从里面探出身子,布裙布鞋,将一盆水随手泼在门口的阶上。
这家糖铺子是夫妻铺,女人是老板娘。
陈良玉走上前去,女人瞥见有个人影朝她走来,抬眼看,“对不住啊,今儿不巧,小店关门了。”
“今日为何这么早打烊?”
“不是打烊,干不下去了,跟男人孩子回乡下。要打仗,官兵不知何时就来搜刮了,家家户户都愁往后的日子怎么填饱肚子呢,哪里有那个余钱闲心吃糖?”
陈良玉低下头,静默片刻,拱手作了一揖,准备离开。
女人却唤住她,道:“姑娘留步。”
陈良玉止步,回头看。
女人道:“家里还有些余糖,不过得等一会子,酥糖要现出锅的才好吃。”
“会不会太麻烦您?”
“那不会,家里就是做这个的,如今铺子一关,左右也是闲着。你进来等吧,外头风大。”
“多谢店家。”
“甭客气,你随便坐。”
女人围上旧而整洁的围裙,取了一些混着青色麦子嫩芽的黏米,用透气的蒸布挤出汁水,倒入锅中起火,开始忙活。又烧起一个小锅,将一些芝麻和花生碎倒进去干炒,撒了些晒干的桂花在上面。
柴被小火烧得噼里啪啦。
“您赶巧儿,要是明儿再来,可吃不上这口了。我家的手艺是祖上传的,别处寻不着。”
陈良玉缄默着。
女人手里的活一刻不停,偶尔对着锅灶自言自语。
“不知道这仗又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她打开锅盖用铁勺不停地搅拌,锅里的浑白的水慢慢变成了枣红色。
陈良玉无法回答她,她自己也不知道。
女人将炒熟的芝麻和碎花生在案板上铺了厚厚一层,舀出熬好的糖浆浇在料上,圆杖来回轻柔地擀。反复几次,将混合好的糖和物料一起放入一个模筐,趁着还有余温将糖块压实,翻倒出来拿刀切成规整的四方小块,放入油纸包好,递给陈良玉。
陈良玉拿出钱袋,女人摆手制止她,“眼下也不做生意,几块糖只当送你吃,给钱就不值当了。念着这口儿,仗打完了兴许这铺子还开张,姑娘再来。”
陈良玉将两块碎银放在灶台上,“今日麻烦您特意做了回糖,在此谢过。乱世不易,善自珍重。”
她踏出糖铺子的门。
身后残败的木门又轻轻地合上了,像一声无力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