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华阳带来的意外,今日宫宴结束得比预期早了很多。
卫渊负责今日护卫事宜,无法送沈钰回去,便多派了些人手保护她,自己则率领一队禁军护送帝后回宫了。
皇宫,景帝满头大汗地坐了下来,一边扯开衣领一边夺过内侍手中慢悠悠扇动着的团扇,用力扇了几下,又不耐烦地甩开:“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换朕的蒲扇来。”
内侍应诺,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取出一把蒲扇递给他。
这蒲扇面盆大小,用了也不知多少年,手柄和边角处都磨损了。
景帝很喜欢这把扇子,觉得结实风又大,扇着很是凉快。奈何如今做了皇帝,很多事情都讲究个“面子”,不提倡奢侈但也不好过于简朴。
去年他刚打入京城时,就因为这把扇子生出了些误会。
那些不了解他的前朝官员见他用这样一把蒲扇,还以为他这是有意提点他们要简朴,生活用度不可奢靡,于是各个勒紧了裤腰带,一日三餐改成两餐,家中不再添置没必要的物什,轻易也不在外用饭,恨不能连绸衣都不穿了。
跟着他一道入京的人不明所以,有心花钱又恐自己做的没有前朝人好,被顶替下去,也开始有样学样。
那一阵京中百业萧条,许多店铺险些关张。景帝见此惨状,还以为经过三年战乱,京城被刮了几次地皮,连做官的都穷得吃不起饭了。他一度纳闷自己要这样一座城池有何用?甚至考虑过要不要迁都?
后来发现连自己带来的许多人也忽然变“穷”了,他才意识到不对,查问一番,竟是一把蒲扇引起的。
景帝早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道理,但还是头一次这么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无法,他只能把自己的蒲扇收起来了,开始有意使用一些精巧华贵又不过于奢侈的东西,偶尔举办几次宫宴展示一下自己的财力。
他爹在前朝便是异姓王,有些家底。后来战乱频发,军费花销很大,穷过,也富过,打到京城时因为跟在乱军后头捡了不少便宜,底气倒是又足了些。
作为一个曾经多年在边关喝风吃土的人,他确实不喜灵帝那般奢靡无度,但也不想大家都把钱藏起来不花啊。
钱嘛,动起来才是钱,那些藏在别人家库房的算什么钱?若人人都不花钱,他的税收从哪来?如何养这庞大的军队?如何给文武百官发放俸禄?
所以尽管后来这个误会解开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开始正常过日子,他也没敢再像以往那般想用什么便用什么。
用得太好怕人效仿,用得不好也怕人效仿。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这蒲扇有什么不好的,但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他还是谨慎了很多。
不过眼下身旁没有外人,他也就无所谓了,挥舞着蒲扇扇得呼呼作响。
“你说华阳,她是不是疯了啊?”
景帝灌了杯冷茶缓解了些许热意后道。
“我知她不喜沈氏,时常找她麻烦,但她跟沈氏有什么血海深仇,到了要杀人的地步?”
“她便是真要动手,不会挑个人少的时候吗?非要今日当着狩园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怎么想的?”
“朕不是说她换个时候就可以了啊,朕是说华阳没脑子!”
卫渊没理会这句,只道:“灵帝杀人从不需要理由,也不挑时候。她大抵是从小耳濡目染,习惯了。”
景帝点了点头:“她倒真不愧是灵帝的女儿。”
说罢又叹了一声:“朕本想把她留到恩科后的。届时天下学子汇集京师,把她杀了既能让那些对前朝不满的寒门学子拍手称快,对朝廷更加信服,也能让那些从前朝官宦之家出来的学子心生敬畏,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说说这多合适的机会啊,朕都想过无数回了!结果她偏偏要赶在今日作死,把朕的计划全打乱了!”
科举是寒门学子唯一的出路,多少读书人穷尽一生只为考取一个功名,便是不能做官也能光宗耀祖,为族中带来诸多益处。
可因灵帝之过,科举中断了十余年,致使许多读书人虚耗光阴,想考而不能考。
官宦人家的子弟还有通过举荐入仕的机会,有钱的甚至可以直接花钱买官,但寒门学子却彻底断了出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酒囊饭袋坐上高位,对他们这些贫苦人家抽筋剥皮敲骨吸髓。
景帝虽是武将出身,却知道科举对朝廷,对读书人,特别是对穷苦人家的读书人的重要性,所以登基后立刻宣布恢复科举,并于今年开了恩科。
他本就不喜华阳,留着她不过是为了稳定人心,让前朝旧臣踏实一些。等朝中局势稳定了,华阳是一定要死的。
后来他发现这些前朝旧臣兴许是被乱军折腾了几年折腾怕了,虽然嘴上还偶尔叫嚣,实际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华阳便显得可有可无了。
那时景帝便不想再留此人了,准备恩科后就把她杀了祭天。谁成想,这还不到恩科呢,华阳就把自己作死了。
进殿时景帝就让宫人给卫渊上了茶赐了座,卫渊没坐,只将茶喝了,道:“今日也算合适,权当震慑外番宵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