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船至邺城。
时隔七日,脚底再次接触地面,白婳只觉满满当当的踏实感。
晨光熹微,时辰还早,但此刻的货港码头已经热闹起来,他们所坐的客船刚到,就有一艘商船正鼓起船帆,高扬号角,准备出航。
白婳一边跟着公子顺着人。流穿梭出码头,一边抻脖新奇张望着周围的临海风貌。
跟游记上所记内容几乎无差,视野范围里,同样有泊岸的渔船、扯破的渔网、鼓动的白帆,以及坐在岸边认真修补绳线的船家,还有公子挡身刻意不许她看的,露出古铜色皮肤,打赤膊搬运货物的码头工人。
满足了新奇,白婳收回眸,不再抻着脖子。
宁玦侧首,看着她不明意味道了句:“看够了?”
白婳眨眨眼:“什么?”
宁玦语调不严肃,但反问的语气却很迫人:“好看吗?”
一连两个问题,白婳后知后觉意识到公子的言有所指。
他是在说,刚刚在码头卸货区域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肌肉发达成群的运工们。
白婳抿抿唇,回想方才情景,不觉自己有错处。
她的确是看了,可不过余光随意一扫,目光一触即离,短瞬的刹那停留,能看清什么?
白婳不觉自己行为上有不妥之处,开口为自己辩驳:“公子,现在已经下了船,按照你说的,我们不必再继续佯作夫妻关系,就算我刚刚
看了,应该也不算露了马脚吧。”
宁玦面无表情,声音冷淡:“还没出码头,就急着想与我撇清关系。”
白婳冤枉:“是公子告知我的,下了船就一切如旧。”
宁玦:“如什么旧?”
白婳:“当然是恢复成主仆关系了。现在我是跟在公子身边的丫鬟,待之后与公子出行会客,扮上男装,那时我便是随行的小厮。”
宁玦语气无波澜,辨不出情绪是好是坏:“你倒周全,把一切都想好了。”
说完这话,不等白婳的回应,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带她脱离密集的人流,往侧旁的岸边青草空地处走去。
白婳茫然惑惑,觉得总不至于只因那两眼,公子便要与她置气发脾气吧。
然而,事实证明确实是她多想。
宁玦只是带她登上一侧墙壁的石阶,步上高处,方便远眺瞭望东方的日出之景。
在海天相接之间,一轮火红的旭日正自我燃烧,映映而升,将湛蓝的海面照出一片混橙连橘的红。
白婳不由感慨一句:“从前我只跟兄长在山巅上看过日出,今日在海边再看,只觉视野更加辽阔。”
宁玦在想,她又出了疏漏。
明明在她假冒的农女身份里,她的亲兄对她只有逼嫁的恶毒,哪会有兄友妹恭的温情。
白婳未觉有异,脱口而出后不由怀念起兄长,担忧他在监牢里经受苦难与蹉跎。
两人站在不同的石阶上,她在上,他在下,可即便如此,宁玦的身量还是高过她,两人只视线可以算作平齐。
宁玦看着她问:“那哪一次更开心?”
白婳思忖片刻,竟分不出。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更怀念幼时与兄长的相处时光,可两者真作比较,眼下目之所及,她同样倍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