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苛昱瘫软在沙发里,在此刻感受到一股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她明明没做什么,但那个眼神…
他眼珠疯狂打转,瞥向另外叁人,试图从他们眼里看出同样情绪,然而很遗憾,他们没有任何波动,不知是真的冷静还是在硬撑。
“你们应该很疑惑吧?别急,我慢慢解释给你们听。”
祝菁宜咀嚼着果肉,手里握着司崇羽的手机,用湿纸巾仔细擦掉上面的指纹,而后戴上一副黑手套,抬起眼,声从嗓子里冷冷漫出:“从哪里说起好呢?”
就从那个被母亲推进池塘的女孩说起。
嵩县,一个贫穷的小县城,她就出生在那里。
她家在一条小巷子里,最里头最狭小的一户,一到冬天阳光照不进去,墙皮潮得大片大片地掉,衣服被子总是湿漉漉的,连带着她也被浸泡在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里。
邻居小孩们都嘲笑她,捏着鼻子说她是脏小孩,叫她滚远点,不准跟他们一起玩。
他们变着花样地笑话她,脏小孩脏小孩,不只是脏小孩,还是个没人要的小野种。
邻居们都知道,她妈是未婚生子。年轻时去城里打工,在餐厅里当服务员被一官二代看上了。都说她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妹,凭着一张脸逆天改命了,人人都羡慕,人人都眼红。
俩人好上一年多,她妈回了趟老家,坐着市里来的小汽车,打扮得光鲜亮丽,家里老头子一瞧,腰板都挺直了,以前被人笑话生不出儿子,现在都说他命好,生女儿照样有出息。
那时老祝家风光无两,夫妻俩坐在家里盼了大半年,终于盼来男方登门提亲,老两口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只可惜命运弄人,第二天男方家没来,后来消息传进来,说他家被查了。他爸贪污落马,他妈带着一家子连夜跑路,他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来提哪门子亲。
一夜之间,老祝家被打回原形,老头子的腰又弯了下去,见她妈挺着肚子回来,拉着她要去医院打掉,她妈不肯,死活要把孩子生下来,因为那个男人说了,他一定会回来接她。
这句话骗了她妈一辈子。
后来外公家不愿再接济,她妈带她搬进那条小巷子,母女俩靠着低保过日子,她妈偶尔出去打零工,赚了钱就买酒喝,酒越喝越多,越喝越疯。
小时候她不懂,问爸爸去哪儿了,得到的答案是迎面扇来的一巴掌。
等长大一些,她明白那个男人是禁忌,再没有提起过。而她的模样却越来越像他,每回她妈喝多了酒,便把对那个人的怨恨变本加厉发泄在她身上。
“为什么要害我变成这个样子…”
“去死!你们都去死!”
她吃冷饭,睡在发霉的被子里,瘦小的背脊承受了一顿顿藤条。
她活着,却和死没多少分别。
直到那一天,她以为自己会真正死掉的那一天,一个人的出现,拯救了她。
那个人就是沉念初。
念初身世也可怜,一场大火,她失去所有至亲。
那年她八岁,同几个幸存下来的孩子一起被收进福利院。
一群小孩挤在十几平的屋子里同吃同住,每晚都有人哭着找妈妈,念初从不跟着一起哭,她只会默默擦掉眼泪,然后安慰比她小的弟弟妹妹,告诉他们一切会好的。
一切会好的。
那天她把祝菁宜从池塘里救上来时,也对她说过这句话。
从那以后,她们成了朋友,福利院离得不远,祝菁宜经常去找念初,跟院里的人混熟了,她家的情况大家也了解一些。院长人好,吃饭时总会让念初叫上她,那里没人叫她小野种,孩子们围成一桌,捧着碗叽叽喳喳说话,吃得满嘴油光。
那是她生命中最开心的几年,她变得开朗了,长高了,会笑了。
灰扑扑的人生,似乎有了一点值得期待的模样。
念初离开福利院时,她们约定要好好长大,要努力生活,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只是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