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那双黯淡已久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彩,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是一行清泪瞬间滑落。
“真的……?”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这两个字。
“千真万确!是金陵甄家来的信!老太太都高兴得哭晕过去又醒过来了!”紫鹃一边哭一边笑。
黛玉身子一软,倒在枕头上,却是又哭又笑,那积压在胸口多日的郁结之气,随着这巨大的喜悦瞬间消散。
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湘云和宝钗闻讯赶来,三人一见面,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紧紧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就知道爱哥哥不会丢下我们的!”湘云哭得像个孩子,鼻涕眼泪蹭了宝钗一身。
宝钗虽然稳重,此刻也是泪流满面,轻轻拍着她们的背:“好了,好了,这是天大的喜事,该笑才是。”
黛玉的病,竟真的就在这喜讯中,奇迹般地好转了。晚间便能喝下一碗粥,脸上也有了血色。
然而,这一片欢腾之中,却又暗藏着新的波澜。
没过几日,又一封书信送到了贾政手中。这一次,信封上是宝玉那熟悉的字迹。
贾政屏退左右,只留了王夫人和贾母在房中,拆开了这封家书。
信中,宝玉并未提及探春遭受的非人折磨,也没有提她流产的惨痛,更未提自己与探春那段不伦的过往。
他只简短而隐晦地写道:途中遭遇海盗,侍书忠烈,为保全探春,主动请缨,穿戴凤冠霞帔,冒名顶替探春被海盗掳去,后文又圆谎说是被番邦接走,实则是为了掩护真正的三小姐。
而探春流落金陵,偶遇甄家二公子甄宝玉。
甄公子对探春一见钟情,得知其遭遇后更是怜惜不已,两人情投意合。
甄家有意聘探春为妻,探春亦有意愿。
读罢此信,贾政手中的信纸“哗啦”一声抖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这……这简直是胆大包天!”贾政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惊恐,“李代桃僵!欺君之罪!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王夫人听了,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侍书……那个丫头代替探春嫁去了番邦?”王夫人难以置信,“那探春……她现在是……”
“她是逃犯!是欺君的罪人!”贾政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宝玉这个孽障!怎么敢如此行事!若是被朝廷知道了……”【批:一语成谶】
一直沉默不语的贾母,此刻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中透出一股历经沧桑后的沉稳与决断。
“慌什么!”贾母用力顿了顿手中的拐杖,沉声道。
贾政和王夫人连忙止住声音,看向老太太。
“事已至此,你们即便现在把三丫头抓回来送去番邦,也已经晚了。”贾母的声音苍老却有力,“番邦迎亲的使节早已走了,侍书那丫头不管是死是活,在番王眼里,那就是安宁公主。若是现在揭穿,不仅咱们贾家要完,连带着欺骗番邦、挑起战火的罪名,谁担待得起?”
贾政身子一震,冷汗直流:“母亲的意思是……”
“将错就错!”贾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甄家愿意聘探春为妻,那是天大的好事!甄家是金陵望族,又是世交,有他们遮掩,探春的身份便能瞒天过海。况且……”
贾母看了一眼王夫人,眼神意味深长:“探春这丫头,经历了这一遭,身子只怕也不好了。若是接回京城,人多眼杂,万一漏出什么风声,或者让人看出什么端倪,那才是真正的祸事。倒不如让她远远地嫁在金陵,既全了她的终身,也保全了贾府的颜面。”
王夫人心中一动。
她想起探春被切除阴蒂后的惨状,那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也是她残酷手段的活生生的证据。
若是探春回来,日日在她眼前晃荡,她如何能安生?
更何况,万一探春心怀怨恨,或者那不伦之事的风声走漏……
“老太太说得是。”王夫人立刻附和,甚至带着一丝迫切,“甄家门第高贵,探春嫁过去是高攀了。而且金陵山高皇帝远,只要咱们两家守口如瓶,谁能知道真正的公主已经换了人?”
贾政沉思良久,终是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这欺君之罪,终究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啊。”
“只要咱们不说,甄家不说,这剑就落不下来。”贾母斩钉截铁地说道,“立刻回信给宝玉和甄家,就说咱们允了这门亲事!让凤丫头去库房,把探春当年的嫁妆单子再理一份,拣那好的、贵重的,让琏儿亲自送去金陵!务必把这事办得风风光光,遮人耳目!”
“是,儿子这就去办。”贾政此时也只能从权,心中虽有不安,但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活路。
王夫人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块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探春不回来,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议定之后,贾府上下又是一番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