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了小半日,还是先起来吃点东西吧,为夫让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莲子羹。”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手深深埋在臂弯里,默默流泪。
“为夫等槿儿睡了,再走。”他浅浅笑道,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又何止不是一种煎熬。
她缓缓闭上眼,试图想想从前的美好,一颗荒凉的心,却不知如何安放。
而他也一直曾离开。半梦半醒间,忽而听得外头有人影悄声走了进来,等声音响起时才知道是邢谦。谢珩伸手在嘴边轻轻比了比手势,示意他小声些,“她才睡着
“殿下,末将有要是回禀,是关于宁王妃的。”邢谦刻意将声音放低了些,他也知道,谢珩一直在等这个消息。
果不其然,谢珩被邢谦的话给吸引了过去,本想起身,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半只臂膀被她当成了枕头,酣睡正香。他有些无奈,只好道,“你说吧,她睡着了,听不到的。”
“末将打探过了,宁王妃身中奇毒,毒药是她自己喝下去的,”邢谦顿了顿道,“所中之毒,同宁王身上的一模一样,剧毒无比,没有解药。”
很显然,这话‘梦里’的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强忍心中悲痛,愣是装作若无其事,沉沉在梦中。
早该预料到的,从青州之行那一次开始,裴素那样的善良一个人,是决不能看着他一错再错的。可到头来,她还是舍不得谢瑞一个人,在黄泉路上的孤独。
谢珩同样几度哽咽,继续道,“父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时候,本王就在想,到底是谁出卖了他?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殿下的意思是?”宛若一语道破天机,邢谦幡然回过神来,眉头深锁,“是宁王妃把宁王的阴谋提前告诉给了皇上,皇上才能请君入瓮。”
“都结束了,你先下去吧。”谢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再回过头来时,榻上之人正微微耸肩,哭成了泪人。
本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她还是听到了。
“槿儿,”他万般心疼,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柔声安抚道,“都过去了,不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将她从自己的怀里轻轻扶正,仔细去瞧她那梨花带雨的脸庞,从未见过她这般伤心,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撕碎了,轻轻吻去她脸颊的泪痕,“乖,不哭。”
“都怨你,为什么那么狠心,就剩最后一面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她说着,豆大的泪珠子再次落了下来,无数下粉拳落在他的心口,渐渐地,她也累了,只是瘫倒在他的怀里,重复着一句话,“都怪你,都怨你。”
“是为夫的错,为夫让槿儿受委屈了。”他轻轻说道,同样心如刀绞。
许久之后,怀里的人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伸手轻轻触碰上他的脸颊,“阿珩,我都知道的,她也是你的三皇嫂,你心里的苦痛,不会比我少,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丢脸。”
这一句话,引得他忍不住浅笑出来,神情却颇为心酸,“为夫哪里有槿儿想得这般脆弱?倒也不是嫌丢人,为夫若是哭了,槿儿怕是又要跟着伤心不已,如此一来,不成了千古罪人了吗?”
她点点头,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同样紧紧地拥抱住他。
若说谢瑞的下场是罪有应得,但裴素的结局,让许多人赶到惋惜和遗憾。总会好的,时间会磨平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不甘和痴心妄想。谢瑞到头来,也没有坐上他日思夜想的储君之位,人生不过大梦,潦草收场。
时隔三月,永庆帝才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与谢琛不同,他的心底实则也一直深爱着这个皇子,但谢瑞最终还是辜负了他的厚望,连着全尸也曾留下,亦入不了皇陵。他辜负了寄厚望与自己的父皇,亦辜负了他的结发之妻裴素。而依照永定帝的旨意,史官执笔,将其名姓,统统划去,就好像,他从来不曾来过这世间。
因此风波,谢杳送去魏国和亲的事,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耽搁下来,等备好嫁妆,前往和亲之路的时候,时值深秋,落叶枯黄,凄凉地落了一地。出行前的一晚,苏元青久久伫立在谢杳的窗子前,用尽他毕生的勇气,磕磕巴巴拧出一句话来,“杳杳,我想再见你一面,同你说说话,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房中没有动静,秋意微凉,他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回音。鼓起勇气走到门前,轻轻叩响,“杳杳,此去魏国山高水远,恐怕往后再无相见之日,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话音刚落,门突然哗啦一声被打开,谢杳一身红衣,两只眼睛水肿地厉害,神情却格外平静,“苏元青,你若胆敢再说一句不舍之言,我便叫父皇要了你的性命!”
苏元青在她开门的瞬间,已经早早地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谢杳的神情,自然也看不到她有多少伤心,又听闻此言,便默默转身离开,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谢杳见他这般模样,也气得狠狠摔门进屋,心中暗骂,“苏元青,你这个胆小鬼,就不能再勇敢一点吗?哪怕将我劫出这皇宫,父皇又能奈我们如何?还是说,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苏元青失魂落魄地离去,却在半路上,去谢珩撞了个满怀。原是因为苏木槿实在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哥哥,便催了谢珩进宫瞧看,才一来便撞见了这一幕。
“微臣见过晋王殿下。”他依旧神情恍惚,行了礼,也不等谢珩说什么,只是呆呆地往前走。
谢珩拦住他的去路,看着他一副失落的模样,强压心头的怒气,追问道,“苏云青,先前说的那些话,你到底有没有亲口告诉杳杳,你知道她在等什么,你现在又算什么?仅仅因为父皇一句话,就要放弃吗?”
苏元青自嘲般笑笑,答道,“殿下,违抗圣旨是要杀头的,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不顾我侯府上下三百多口人命。殿下可以为所欲为,我却不能。失陪了。”
“苏元青,你根本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行不通?”谢珩简直要被他这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给气疯,自己之所以这么说,更是因为先前试探过父皇的口风。哪里来的什么违抗圣旨,不过只要勇敢一点点,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
谢珩拦不住他的去路,只是看着他寻了几坛酒,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继而沉沉昏睡,不省人事。见他这般模样,谢珩也曾想方设法,让速速醒酒,但几番努力之下,只能以失败告终。索性也没了脾气,只能任由他去。
翌日清早的时候,苏元青仍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只以为是妹妹找来的人,催自己去送公主一程,便也懒得起身,心中烦躁不已,怒道,“你们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不会去送她的,除非皇上下旨。”
话音刚落,门外稍稍安静了一会儿,继而又想起越发清晰的叩门声,“大公子,是宫里的圣旨来了。”
苏元青瞬间清醒了过来,翻身下榻,出门去庭院中接旨。来的是永庆帝身旁的宣旨太监刘公公,在看到混混沌沌的苏元青之后,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清了清嗓子道,“传皇上口谕,特封苏元青为右将军,送耀阳公主前往魏国和亲。”
这话一出,苏元青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公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忙谢了恩,又追问道,“敢问刘公公,不知皇上为何突然下此决断,还是说先前护送的将军有什么别的原因,不能出行?”
“这个嘛,”刘公公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一脸神秘道,“奴家哪里能猜透皇上的心思,若将军好奇,不如亲自去问。将军还是快些动身吧,要是误了吉时,那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