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找你道别的。我要走了,出国,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李一禾有些错愕:“怎么这么突然……”
苏滕苦涩地笑笑,“其实我外公和舅舅他们早就打算让我出国了,也一直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只不过因为我——”
他顿一下,眼睫如同蝶翅微微颤抖,“……因为我爸出事,才提前了。”
外公和舅舅那边早有把产业和公司向海外拓展的想法,一直以来也都在付诸行动,现在根基稳定,准备举家移民。他们清楚这样的变故对苏滕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一方面突然知道了一直以来关系恶劣的继弟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而自己妈妈才是被迫的“第三者”,另一方面,看不起的继母和弟弟如此不幸,究其根本又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造成的。
更别说,母亲病死,父亲多年薄待,舅舅们居然和自己一直以来厌恶的继母合作,把父亲送进了监狱——苏滕夹在中间,才是最痛苦、最无所适从的那个人,让他提前出国也好,远离这里的一切,才能远离所有的纷扰。
李一禾看着他,很想问问他自己愿不愿意出国,可转念一想,这种时候个人的意愿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一旦苏东远的事情闹大,登上报纸和新闻,流言蜚语会像刀子一样从四面八方扎到他身上,与其那样,倒不如走得远远的图个清净。
苏滕张张嘴,欲言又止,踌躇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你们。”
真心话说出口,又欲盖弥彰多了一个字,苏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胆小,说完还要庆幸李一禾没发现他话里的不对劲。
不是没有反抗过。
刚知道这个消息那几天,他不吃饭、不说话来表达自己的抗议,可一向宠爱他的外公和舅舅们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妥协,他们说——“小滕,你该长大了,如果你能明白大家的苦心,就应该乖乖听话。等以后你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为自己负责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拦着你。”
那时候苏滕就知道,以前那样幼稚的、不考虑后果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撒泼打滚已经行不通了,他势必要走上家里人铺好的那条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至少现在没有。
“没关系啊,你出国以后我们还可以联系,逢年过节如果你回来了,大家也能约出来一起玩儿,就像以前那样。”李一禾笑着安慰他,但那笑容分明也有了几分伤感的味道。
其实他们两个心里都明白,苏滕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会见了,大洋彼岸的时差也会让所谓的联络越来越少,直到他们都消失在彼此的人生中。
又是一阵无言,最后还是李一禾干巴巴地开口:“……你口语不太好,到了那边好好练,可别像之前我给你补课的时候那样,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的闹笑话了。”
“嗯,我会的。”苏滕盯着她,不敢眨一下眼,他知道,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还有,外面不像国内,你不要老是脾气那么急跟人起冲突,记得照顾好自己。”
“好,我知道。”
该说的都说完了,李一禾声线低落下去:“那……再见。我先回去了,谢谢你来看我的家人。”
说完,她转身离开。
“李一禾。”苏滕突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看他一副迟疑不决的样子。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李一禾主动问:“怎么了?”
“其实……其实我……”
其实我喜欢你。他很想这么说,可吞吞吐吐半天,最后还是苦笑:“……没什么,我就是想问,我走以后,你还会想我吗,该不会没几天就把我忘了吧?”
李一禾看着苏滕,忽然有些恍惚,她想起第一次见他,他坐在机车上玩打火机,桀骜不驯地让人看了就来气——物是人非,他也早已不是当初刚见面时那副意气风发的张狂样子了。
“怎么会,”李一禾怅然若失地笑笑,“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苏滕终于笑了,只是眼底水光一闪而过,“好,再见。”
就这样吧,这样就足够了,不该说的话即使说出口了也不会改变什么,或许还会让他失去更多;就这样作为朋友道别吧,起码以后有机会再见,还能体面地互相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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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和开门出来的甄珠打了个照面,她背着书包,看样子是要回家。
“你回来了,我刚才跟阿姨聊天,她精神状态还不错,你别担心了,还有啊,”她看下身后,神神秘秘地用手挡住嘴,“陈钧来了,在里面等你呢。”
“快进去吧。”说着李一禾被甄珠推进屋,门在她身后被关上。
屋里一帮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李文德的床空荡荡的,葛夏也不在,可能推他去检查了。只剩李一舟和陈钧大眼瞪小眼,余光看见她进来,两个人同时撇开了看向对方的不善目光。
陈钧站起来,病房门又开了,一个护工打扮的人走进来,端着一盆水。李一禾诧异,这好像不是她妈找的那个护工吧?
“请问你哪位,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没走错,是我请的护工,”陈钧眼神示意那人继续自己的工作,接着说:“毕竟要同时照顾两个病人,多一个护工阿姨也能轻松一点,工资我已经付过了。”
别人送果篮,他直接送护工,眼看那人已经娴熟地收拾起那堆礼品,李一禾抿了抿唇,跟陈钧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不同时间,同样的地点,此时此刻李一禾只希望她今天不要再来这个医院的天台第三次。
没时间闲聊,李一禾开门见山:“陈钧,你好意我心领了,但那个护工还是算了吧,这么贵的人情我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