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救了你,”李一禾一下子来劲了,“……当时你都要掉下去了,是我飞扑过去抓住你的手,然后救援人员才赶过来把你拉上来的好吗?”
虽然说到底是救援人员救了他,可要是没有她抓住他,他根本等不到救援就掉下去了。
被救上来以后,陈钧还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挣脱了所有人冲过来一把抱住她,抱得特别紧差点没给她勒死,不过她也可以理解了,劫后余生的人嘛,太过后怕通过这种肢体接触来证明自己真的还活着倒也正常。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葛夏缴完住院费回来,在她身后,是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堆生活必需品的李一舟,提着大包小包。
看见陈钧也醒了,葛夏喜出望外,坐都没坐一下,就说要出去找护士和医生,让他们来看看陈钧。
这次进来了一大堆人,除了医护人员,还有上次在学校里见过的,苏滕的爸爸苏东远。苏东远身边是一个打扮得很优雅大方的漂亮女人,和葛夏年纪差不多大,眼圈哭的红红的,苏东远还搂着她的肩膀时不时安慰她两句。
应该就是苏滕的继母,陈钧现在名义上的母亲,陈雅茵。李一禾猜想。
医生询问了陈钧几句,比如后脑勺或头部疼不疼,身上痛感是否强烈之类的,然后回头和苏东远说:“初步来看患者身上都是皮外伤,问题不大,是否伤到头部或骨骼,要等他稍微恢复一些,再做具体全面的检查才能知道。”
苏东远点点头,一堆人又鱼贯而出,陈雅茵坐到陈钧床边,满脸心疼地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但陈钧闭上眼躲开了。
她的手在半空中僵滞一下,又赶紧收回来,小声讨好地说:“小钧,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给你转院好不好?去市中心的私立医院,那儿有特别专业特别好的护工,医疗仪器也比这边先进的多,你……”
“不用了,”陈钧气若游丝地打断她,没有睁眼,“……我很累,不想折腾了。你和爸如果有事就去忙吧,让我一个人休息会儿。”
陈雅茵抬头和丈夫对视一眼,对方点点头,她才赶紧答应下来,“好好,我们不转了,就在这养伤,妈妈刚才给你联系了临时护工,马上就到,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叫他,也可以随时给你爸和我打电话。”
陈钧的手机在那场意外中摔坏了,他家里买了新的就放在他床头桌子上,为了方便他联系。
说了这么一堆,陈雅茵终于说到正题:“那这样,我和你爸就先回市里了,妈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你爸公司也离不开人……”
陈钧没有出声,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说话。短暂的沉寂过后,陈雅茵轻叹一口气,站起来和丈夫并肩离开了。
从头到尾目睹了全程的葛夏母子三人,表情有些微妙和复杂——再没眼力见儿,都能看出陈钧和他家人相处起来怪怪的,不是感情好不好,而是看着挺好但莫名透着一股强烈的疏离感,像搭伙过日子的塑料一家。
苏东远夫妻俩前脚离开,不到五分钟,双人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罗怡。
可能是听到陈钧也醒来的消息,过来看一眼,毕竟昨天中午出的事,他一直昏睡到现在。
昨天连续发生两起山体滑坡,陈钧和李一禾得到救援后不久,酒店附近果然又触发了一场小型泥石流,但因为发现得早所有人员撤离及时,无一人伤亡。
“幸好发现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医疗以及住院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学校都会报销的,放心。”
“现在大家都在三区,下山的路暂时还没疏通,缆车设施也在全面检修,学校允许研学时间后延两天,今天天气好,他们玩得可开心了……”
等一下。
李一禾发出疑问中止了罗怡的吟唱:“路没疏通,陈钧他爸妈怎么上山又下山的?”
她妈和李一舟又是怎么上山的??
李一舟面无表情指了指旁边闭眼装死的陈钧,“他家有直升机。我们接到电话赶到一中的时候,他爸妈正好也在,因为放心不下非要进山和一中的校领导争执起来了,后来说要坐直升机进山,妈就凑过去请人家捎带上我们了。”
额……
葛女士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社牛啊。
罗怡笑笑,“既然你们两个都没什么事,我也先走了,其他同学不能没有老师跟着,有什么事及时联系。”
说完,风一样的来了,又风一样的走了。
走之前,还帮忙把陈钧和李一禾之间的帘子拉上,方便他休息。
帘子这边,李一禾跟妈妈弟弟小小声说话,帘子那边,陈钧慢慢睁开了眼,一字不落地听他们说话。他忽然发觉,那些困扰了他很久很久、似乎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一部分的焦躁隐痛,不知何时变得轻飘飘的了。
已知的痛苦依然存在,未知的那部分却已解脱。
他想起刚才,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李一禾以为他在疑问,但其实不是,重复那四个字,让他有种莫大的幸福和愉悦感。
她救了他。
她又一次从天而降救了他。
天花板没有镜子,所以陈钧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有多温柔,他嘴角克制不住地扬起来,比外面的春光还明媚。
………
离山区最近、效益年年亏损的医院,食堂伙食可以想见的不会好吃。